第2章 龟甲
被闪电劈得残破扭曲的路灯灯光，鬼火般透过百叶窗缝隙，在病房惨白的墙壁上拖曳出不断抽搐的暗影。
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每一口呼吸都拉扯着胸腔，沉重地拖拽着无形的重量。
铅灰色的天光扭曲蠕动，医院走廊深处隐约传来玻璃被踩碎的刺耳炸响、野兽般的低吼。
灵气风暴撕开了旧世界的帷幕，暴虐地冲刷着每一寸空间。
顾离手腕骨被夏熠扣死的地方传来清晰的刺痛，如同被烧红的铁圈烙印。
那张与照片上一般无二、此刻却毫无血色的脸，痛苦地绷紧，细密的冷汗沿着他下颌紧绷的线条滑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夏熠指间残留的能量——那并非刚刚激战后逸散的余热，而是更深沉、更本质、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岩浆深处的焚世之炎在躁动咆哮，带着足以将他魂魄都点燃炼化的滔天恶意！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病房脆弱的木门被一股蛮力从外重重撞开，门板向内拍砸在墙上又猛然反弹回来！
一个穿着皱巴巴保安制服的人影滚了进来。
不，那己经很难再称之为人！
它佝偻着背，如同脱臼的木偶，保安帽歪斜地卡在扭曲变形的颅骨上。
暗绿色的青筋沿着灰败皮肤的纹理疯狂搏动、隆起，如同底下塞满了活着的巨大蠕虫。
一张脸几乎糊满了粘稠暗红的血垢和被嚼碎的骨渣，唯有嘴张开到一个裂至耳根的恐怖程度，白森森的尖利牙齿缝隙间，还挂着一小片蓝色布料的碎片——像是某个护士服的残存。
腥臭的味道瞬间填满了病房！
它西肢着地，沾满黑红污血的指爪深深抠抓在地面瓷砖上，摩擦出刺耳的“吱嘎”声。
一双浑浊得几乎不分瞳仁眼白的眼睛，迟钝地左右转动着，喉咙深处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生锈的鼓风机在拉扯。
它的目光最终锁定在离门最近的顾离身上！
“吼——！”
没有任何缓冲或试探，那扭曲的异形猛地低伏身体，背部恶心的绿筋暴涨，爆发出非人的凶猛冲势，裹挟着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如炮弹般射向顾离毫无防备的后背！
肩胛的剧痛、脖颈的僵首、手腕的束缚、灵魂深处前世死敌那如同九幽魔火的滔天恶意冲击、以及身后那具带着腐烂血肉味道袭来的腥风——所有的伤痛、恐惧、伪装粉碎后的震荡、以及眼前这崩塌炼狱的现实——终于冲垮了顾离最后一丝强行维持的镇定！
“滚开！！”
一声撕心裂肺的暴喝从他喉咙深处炸开！
那不是学生会主席的清越嗓音，也不是前世宿敌惯用的冰冷敕令，而是濒死野兽在绝境中发出的、带着血沫的疯狂咆哮！
一首被夏熠死死钳住的手腕陡然爆发出不属于这具孱弱伤体的可怕力量！
一股无形的、冰冷而混乱的、如同千万把旋转利刃交错切割的锐利风压轰然炸开！
“呜嗷——！”
那保安异变体首当其冲，如同迎面撞上一堵无形的高速旋转绞肉机，半幅身躯在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扯得粉碎！
破碎的衣物、骨头、烂肉呈放射状喷溅在墙壁和天花板上！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那半截残躯打着旋狠狠砸在对面墙壁上，留下大片放射状的血肉污迹，不再动弹。
顾离自身也被这股失控的反作用力狠狠带倒！
整个人无法控制地重重向前扑跌！
“唔！”
撕裂伤口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千钧一发！
一只缠满渗血绷带的手臂如铁钳般横贯而出，在他砸向冰冷瓷砖的前一秒，死死勒住了他的胸膛！
猛地向上一提！
夏熠！
他被顾离体内这突兀爆发的、绝非普通低阶风系异能的恐怖力量震得气血翻腾，喉头涌上腥甜。
但在顾离脱手扑倒的瞬间，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一手环勒住顾离胸口，硬生生止住了他下坠的势头，避免了伤上加伤的二次撞击！
顾离半边身体靠在夏熠僵硬的臂弯里，另一只手死死撑住地面瓷砖，指节因用力而惨白颤抖，剧烈地呛咳起来，唇边溢出的暗红迅速洇湿绷带边缘。
冷汗如同瀑布般从他苍白的额头滚落，砸在地上噼啪作响。
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此刻空洞地大睁着，剧烈喘息着，眼神深处是彻底崩塌的废墟和被血腥气笼罩的虚无。
他刚才失控爆发的力量，那股混乱、冰冷、足以瞬间将异能失控者都撕裂成渣的气息……夏熠绝不会感觉错！
“妈的……”夏熠低骂一声，手臂上传来的顾离身体的颤抖几乎和他自己因剧痛和刚才冲击产生的颤抖同频。
他刚想把这累赘扔开，低沉的嗡鸣却再次钻入脑海。
不是外界的声音！
是来自他怀里！
不，是来自顾离身体最深处！
某个被强行封存的角落里传出的、极其细微、濒临崩溃的、如同命弦即将崩断的哀鸣！
夏熠的动作瞬间凝固。
他勒住顾离胸膛的手臂肌肉猛地绷紧，手指下意识地想要深入感知那微弱的波动源头——眼前毫无征兆地爆开一片强光！
轰隆——！
比刚才更强更暴虐的雷光再次炸开！
惨白电光刺穿窗帘缝隙，如巨大的铡刀狠狠劈落在两人脚边仅隔一道墙的废墟上！
刺眼的白光将病房内所有血污、残尸、灰尘照得纤毫毕现！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雷光爆闪间，夏熠那双因力量而转为赤金色的瞳孔骤然锁死在顾离因呛咳而微微敞开的衣领之下！
锁骨往下，靠近心口的位置！
透过那被冷汗浸透的T恤布料，一个极微弱的、近乎消散的暗淡金芒正在一闪而逝！
那光像风中残烛，又像行将碎裂的琉璃，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起伏，都让它的轮廓模糊一分！
而在那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暗淡金芒核心，夏熠的眼力穿透了那层濒临崩溃的能量外壳，窥见了那金芒承载之物的一角真相——龟甲！
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材质不明的、边缘断裂呈现出不规则的古老碎片的幻影！
那碎片上，仿佛被无形的天火反复灼烧过，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蛛网般的漆黑裂纹！
裂纹深处，隐隐透出一丝无法形容的、非青非金非紫的浑浊死气！
就是这块龟甲碎片在疯狂汲取着顾离的生命精元！
如同一头缠在他命脉上的贪婪饕餮！
支撑那破碎不堪的外壳，发出刚才那声凄厉的命弦哀鸣！
夏熠如遭万载寒冰贯顶！
一股源于血脉最深处、刻印在灵魂之上的恐怖悸动，带着撕裂脑髓般的剧痛悍然爆发！
“呃啊——！”
夏熠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眼前瞬间陷入一片血红色的混沌，无数杂乱的、被尘封万年的刀光剑影带着冲天的煞气和无法名状的巨大悲痛疯狂冲击着他的识海！
那痛苦远超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是它！
是那道贯穿了他们前世无数次交锋、最终崩灭了一切、将他灵魂都点燃焚烧成灰的——命盘气息！！
就在夏熠抱头痛苦低吼，视线被血色模糊的瞬间，被他臂弯死死勒住的顾离，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刚刚还陷在惊骇与剧痛中涣散的眼眸，此刻被窗外又一次滚过的紫色电弧森然照亮！
那里面，再也不是什么学生会长顾离的温和与克制，也非伪装粉碎后的仓皇痛苦，只剩下一片被逼到绝境、彻底粉碎掉所有温情的、冰冷如铁的血腥！
如同深渊之下苏醒的古兽之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