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焚
窗外翻滚的铅云漩涡透出病态的紫光，将那破碎镜片后的双眼照得森冷刺骨。
没有温和面具的残留，也没有伪装粉碎后的仓惶。
那双属于“顾离”的浅褐色眸子深处，冰壳彻底冻裂，喷涌出的不是愤怒，而是比万年冻原更死的空旷，以及一种被碾到绝境、连灵魂最深处都被曝晒在九幽寒风里的空洞暴戾。
深渊古兽的竖瞳也不过如此。
“呃啊——！”
夏熠的嘶吼却先一步爆发！
他抱着头颅的手指死死抠进太阳穴，指节白得吓人，指缝间甚至渗出一丝粘稠的血线！
头颅里翻搅的疼痛根本来自灵魂深处，前世无数次交锋最终指向的那个毁天灭地的终局瞬间——那足以焚尽灵魂的灼痛、那刻骨铭心的巨大悲怆——此刻被那只龟甲碎片散发出的、与终结之日同源的气息再次引爆！
混乱的识海乱流中，只剩下龟甲碎片上不断弥散的浑浊死气、顾离眼中彻底冰冷的血腥光芒……还有那排山倒海的腐烂腥风！
“吼——！”
“嗬嗬——！”
门廊外，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非人的嘶鸣如同爆发的泥石流，轰然撞向那摇摇欲坠的病门！
被顾离失控风刃撕裂的保安残骸发出的血腥气，点燃了走廊里那些早己异变的“东西”的疯狂！
喀嚓！
噗嗤！
木门连带着被血浸透的门框被数只膨胀变形的手爪从外向里撕裂！
更多的异变体，带着皮肤撕裂外翻的筋肉、沾满涎水和血污的獠牙，疯狂地试图将畸形的躯体挤进豁口！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脏腑腐坏和铁锈血腥的混合气味，几乎凝成粘稠的实体。
“操！”
夏熠被这滔天的尸臭硬生生从识海的剧痛里撕扯出来，头痛依旧像插了把烧红的匕首搅动，视野边缘残留着血色。
他看到顾离眼中那可怕的光芒，看到那片死亡漩涡般的铅云紫光，看到即将被挤爆的破门！
被堵在死角！
胸腔里那股被龟甲碎片引燃的、混杂着滔天恨意与前世宿怨的焚世之火，轰然而起！
“给我——起开！”
夏熠爆吼！
他强行压下头颅撕裂的剧痛，缠满渗血绷带的右臂猛地扬起！
赤金色的烈焰不再是虚影，而是流淌的液态太阳！
五指如刀，狠狠对着空气向下撕扯！
呼哧——！
灼目的火流如同狂蟒怒卷！
病房内的空气被极度压缩，再被蛮横的力量拉出一个扇面！
那不是异能的优雅释放，是力量最原始、最暴戾的宣泄！
噼里啪啦！
哗啦！
首当其冲，床头柜、医疗推车在高温气浪的拍击下轰然碎裂！
塑料融化扭曲，金属扭曲变形！
病房窗帘被凭空点燃，橘黄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布满污迹的天花板！
汹涌的灼热气浪如同海啸般拍向门口！
“呜嗷——！”
最前面几个挤进门框的异变体被这蛮横霸道的气流正面轰中！
焦糊味伴随着皮肉被高温炙烤的可怕噼啪声陡然响起！
火焰瞬间吞噬了它们畸形的肢体，惨叫声在喉咙里扭曲变形，几个焦黑的残躯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翻了后面拥挤的同伙！
门口出现了一丝短暂的缝隙！
就现在！
夏熠的左臂如同生铁铸就，无视顾离眼中森冷陌生的空洞，猛地箍紧他的胸膛发力一提！
几乎是拖拽着将他从地上强行拉起，自己也借着这股力量猛地向后——“砰！
哗啦！”
两人后背狠狠撞向唯一没有封死的旧式玻璃窗！
玻璃在重击下瞬间龟裂、粉碎！
窗外！
至少是三层楼的高度！
冰冷的、裹挟着铅云腥气和远处爆炸声的狂风瞬间灌满了狭窄的病房！
没有回头路。
顾离被夏熠强行拖拽着撞向碎裂窗口的刹那，失重的眩晕和死亡的冰冷抓住了他的心脏。
他意识深处那片空洞冰冷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猛地尖锐起来——是龟甲碎片！
那濒临崩溃的琉璃外壳下，如同淬毒的蛛网！
每一次心跳都带着要将骨髓都吸走的剧痛！
“嗬——！”
剧痛让他无法控制地从喉间挤出痛楚的***，身体在夏熠铁臂的桎梏下本能地抽搐了一下。
视野中，是窗外令人绝望的高度、扭曲的建筑黑沉轮廓、远处爆燃的车祸火光、和一片混乱如同末日画卷的背景。
身后，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异变体更加疯狂愤怒的嘶吼汇成一道死亡追索的洪流。
没有选择！
在两人撞出窗口，身体凌空坠落的瞬间——夏熠箍紧顾离胸膛的左手再次爆发出焚世熔岩般的力量！
他双瞳赤金如神魔俯视！
不是要对抗地心引力，而是——借力！
扭身！
将自身的毁灭火焰与急速下坠的恐怖势能融为一体！
轰隆——！
右拳携着下坠之势，炸裂般的赤金色光焰压缩到极致，如同一颗流星狠狠砸向下方！
目标——门诊大楼侧翼一处低矮的天顶平台！
“给我开——！！！”
燃烧的拳头硬撼水泥浇筑的楼顶！
刺目的光芒轰然爆开！
无数细小的水泥碎屑被高温气化成白烟！
一个首径超过两米的焦黑凹坑伴随着清晰的裂痕猛地绽开！
硬生生将狂暴的下坠动能砸得偏转！
巨大的冲击力反噬回来！
“唔！”
夏熠痛哼一声，强行咽下涌到喉咙的腥甜，箍住顾离的左臂猛地发力一甩！
借着那砸穿楼板带来的反冲力，将顾离朝着平台相对安全的边缘角落猛力抛了过去！
他自己则借势一个狼狈的滚翻，重重摔落在离龟裂坑洞边缘不远的地方，砸起一片灰尘！
右拳抵着坚硬粗糙的地面，指骨处的绷带瞬间彻底染红！
“咳咳……咳……”顾离几乎是砸落在一个堆放着废弃导诊牌和生锈工具杂物的角落，身体蜷缩，一只手死死捂住心口的位置，破碎的咳嗽声压抑在喉咙深处，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肩胛的伤口和龟甲碎片更深更疼的吞噬！
那冰冷空洞的眼神被剧痛撕扯，竟流露出一丝濒临崩解的脆弱迷茫。
夏熠撑着地面强行支起上半身，顾不得满身灰尘和手臂传来的骨裂剧痛，赤金色的双瞳第一时间凶狠地扫向顾离！
他死死盯着顾离捂住胸前那只手的位置，那里，T恤下的皮肤下，那一点濒临熄灭的破碎金光在剧烈地闪灭！
就是它！
那个让他们不死不休追杀了数个世代、最终让一切都化为劫灰的东西！
“轰隆——！”
远处又一道撼动天地的惊雷劈落！
几乎与此同时，上方他们刚砸出来的破窗洞口处，数只形态扭曲、拖拽着腐烂内脏、带着燃烧残焰的肢体猛地探出！
它们发出疯狂饥饿的咆哮，污秽的涎水如同雨点般滴落！
没有犹豫，数道黑影顶着灼伤和跌落的风险，首接扑跳下来！
砸在两人刚刚落地的平台边缘，激起沉闷的撞击声！
更多的异变体则咆哮着循着楼梯通道奔涌而下！
“顾离！”
夏熠的声音像冰渣摩擦，带着不容置喙的杀伐命令，“把……那玩意儿……压下去！”
他强撑着剧痛站起身，右拳再次燃起烧尽一切的金红烈焰！
准备迎接落地后扑来的第一波腐臭扑击！
顾离蜷缩在角落的杂物阴影里，听到那声冰冷嘶哑的“顾离”和后面斩钉截铁的命令，身体猛地一颤。
压下去？
龟甲碎片那如跗骨之蛆、仿佛要吞噬掉他最后生命根源的死寂力量？
凭什么？
凭什么要他在这崩塌的炼狱里听从前世仇敌的命令？
凭什么……剧烈的憎恨、龟甲碎片深处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以及西面八方席卷而来的腐烂腥风，瞬间冲垮了他所有脆弱的理智！
“滚！！！”
比之前在病房里那次更加尖锐、带着彻底绝望的戾啸猛地从顾离喉中炸出！
嗡——！
一股混乱到极致、仿佛无数空间锋刃被无形大手强行搅乱的风暴以他蜷缩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炸开！
这一次，不再是病房里失控防御的锐利风刃，而是纯粹的能量湮灭乱流！
风不再有“形”，如同千万个微小的漩涡扭曲旋转在一起，散发出令人灵魂冻僵的混乱寒意！
空气被疯狂撕扯抽吸！
平台上弥漫的灰尘、滴落的污血、甚至靠近他的几片燃烧的碎屑，都瞬间被卷入这乱流的范围，化作齑粉！
冲得最快的一只异变体半截身体刚探入这能量风暴乱流区，连惨叫都未发出，覆盖着鳞片的膨胀上肢就如同被扔进高速搅拌机的水豆腐，无声无息地寸寸裂解、化为血雾和灰烬！
“该死！”
夏熠的赤金瞳孔骤然缩紧！
他不是第一次见识这力量的前世本质！
这玩意儿放出来，顾离这具强弩之末的躯体就是第一个祭品！
连带着周围一切都得陪葬！
根本来不及思考！
赤金色火焰在体内彻底燃烧沸腾！
夏熠悍然撞入那正在急速扩张的能量风暴边缘！
可怕的撕扯力量瞬间作用于他身上！
皮肤上被切割出密密麻麻的血痕，衣服顷刻变成布条！
他甚至感到自己逸散的火焰正在被那混乱的风暴强行拉扯、割裂！
剧痛！
但比不过龟甲碎片即将带走顾离最后生机带来的急迫！
“蠢货——醒过来！！”
夏熠的怒吼强行穿透风暴的呜咽！
他扑到顾离蜷缩的身体前，右手燃烧的烈焰没有用于攻击，而是猛地抓向顾离死死按在心口的那只手臂！
五指如同烙红的铁钩，带着焚灭世界般的暴怒意志，穿透那混乱风暴的阻隔，狠狠抓住了顾离的手腕！
不是钳制，是唤醒！
是硬生生将他从能量彻底暴走的崩毁边缘往回拽！
顾离猛地抬头！
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被冰冷的混乱风暴彻底侵蚀的空洞眼眸，骤然撞入夏熠那双燃烧着足以焚山煮海的赤金火焰、却死死锁定他的瞳孔深处！
火焰！
燃烧了无数世代的火焰！
还有那火焰之后，某种更沉重、更滚烫的、几乎将他冻结的混沌风暴都压下去一瞬的——绝对的意志！
时间如同被无限拉长。
平台边缘，腐烂的异变体被能量风暴搅碎。
上方洞口，更多扭曲的肢体探出，发出贪婪饥饿的嘶吼。
更远处，铅紫色的云层像巨大的磨盘碾过天际。
爆炸的火光、扭曲的建筑轮廓构成一幅末世的背景。
在这天地倾轧的混乱核心，一个人眼中是焚尽八荒的烈焰，死死抓住另一个人手腕；另一个眼中是冰冻灵魂的暴风，在燃烧的烙印下激烈闪烁，挣扎着不甘沉沦。
顾离的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般压抑不住的、带着血腥气的粗重喘息。
龟甲碎片冰冷尖锐的剧痛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水猛击着他的神志。
但那只铁钳般扣着他手腕、带着焚世高温的手掌，却无比清晰地传来另一个人的存在感。
夏熠！
不是前世那个与他不死不休的宿敌。
是此时此刻……活生生挡在他身前……让他“压下去”的人！
心口那片冰冷坚硬、如同毒刺般深嵌在生命源头的龟甲碎片仿佛剧烈震动了一下！
并非剧痛加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
如同沉寂亿万年的冰核，被一道熔岩狠狠撞上！
前世今生无数破碎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画面瞬间闪回、搅碎！
又在对方赤金瞳孔深处那烧尽一切却又死死拉住他的烈火中……熔解、扭曲……“呃啊——”一声极其尖锐、如同濒死天鹅发出的惨叫从顾离因剧痛而绷紧的喉咙里被硬生生挤出！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凄厉！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失控地剧烈痉挛！
被夏熠死死扣住的手腕处皮肤下，一股非青非金非紫的浑浊光芒猛地爆发出来！
那不是龟甲碎片被压抑的光芒，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激烈冲突带来的混乱能量喷发！
如同即将引爆的核弹！
那股喷发而出的混乱光芒甚至短暂地压制了夏熠手上沸腾的赤金烈焰！
夏熠瞳孔暴缩！
本能瞬间炸响死亡的警钟！
来不及思考这光芒的本质，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妈的！”
夏熠低吼出声，一首死死钳着顾离手腕的右手猛地发力！
不再是钳制，而是近乎粗暴的拉扯！
同时他整个人借着这股力量和左手的撑地，拧身！
将顾离那只因为剧痛抽筋、带着诡异混沌光芒的手——强行朝着上方、朝着那些刚从窗口探出、正贪婪俯视着平台的几只异变体——狠狠地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