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剑场的青石板上凝着薄霜,三十余名外门弟子身着灰布劲装,正随着教习长老的口令挥剑。
“喝!”
“哈!”
的呼喝声撞碎晨雾,剑光在朝阳下织成细密的网,唯有角落里的苏妄显得格格不入。
他握着柄最普通的铁剑,剑身在晨露中泛着冷光,却迟迟没有挥动。
左眼角那道浅疤在朝阳下泛着淡红——那是三年前被断定为“逆命血脉”时,宗门刑罚长老用剑气划下的“不祥印记”。
“苏妄!
发什么呆?”
教习长老的怒喝穿透人群,竹节鞭“啪”地抽在旁边的石柱上,碎霜簌簌掉落,“整个外门就你最慢!
逆命种果然是废物!”
场中响起低低的嗤笑。
站在前排的赵峰故意挺了挺脊背,他的剑穗系着外门弟子少有的玉佩,是长老的亲传弟子。
“李长老,苏妄怕是连剑都握不稳吧?”
他转过身,长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剑尖指向苏妄,“毕竟是被天道厌弃的血脉,能留在宗门扫地就不错了。”
苏妄的指尖微微收紧,铁剑的寒气顺着掌心爬上手臂。
他低着头,额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左眼角的疤痕在轻轻颤动。
三年了,自从测脉石显露出那道暗金色的“逆命痕”,“废物不祥”就成了贴在他身上的标签,连爹娘留下的唯一念想——那枚冰蓝色玉佩,都被宗门以“邪物”为由收走。
“赵师兄说得是。”
旁边的矮个子弟子附和着,“听说当年测脉时,测脉石都被他的血脉染黑了,这种人就该逐出宗门!”
嘲笑声越来越响,像针一样扎进苏妄的耳膜。
他缓缓抬起头,鎏金色的眼瞳在朝阳下泛着极淡的光——这是逆命血脉的特征,情绪激动时,瞳仁会泛起暗金纹路。
“我没发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硬,“只是在等雾散。”
“等雾散?”
赵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提着剑大步走到他面前,剑尖几乎戳到他的鼻尖,“我看你是怕了!
敢不敢跟我比一场?
输了就跪在地上学狗叫,怎么样?”
晨雾渐渐散去,露出练剑场边缘的百年古松。
苏妄看着赵峰眼中的轻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着铁剑的手——指腹磨出的茧子比谁都厚,可三年来,他的修为始终停留在炼气三层,逆命血脉像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压制着他的灵力。
“不敢吗?”
赵峰嗤笑一声,突然挥剑刺向苏妄的肩头,“废物就是废物!”
这一剑又快又狠,显然没留余地。
周围的弟子惊呼出声,连李长老都皱起了眉,却没阻止——在青云宗,“清理”不祥的逆命种,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苏妄的瞳孔骤然收缩,鎏金色的纹路瞬间清晰了半分。
他下意识侧身,铁剑横挡在胸前,“当”的一声脆响,铁剑被震得脱手飞出,他自己也被剑气掀得后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古松上,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哈哈哈!
连剑都接不住!”
赵峰提着剑步步紧逼,剑尖在他颈侧划下一道血痕,“就这还敢留在宗门?
赶紧滚出去喂野狗!”
血珠顺着颈侧滑落,滴在灰布劲装的领口,像绽开的红梅。
苏妄靠在古松上,掌心被碎石硌得生疼,可他的目光却异常平静,落在赵峰腰间的玉佩上——那玉佩的样式,竟和他被收走的冰蓝玉佩有几分相似。
“那玉佩……”他哑着嗓子问,“哪来的?”
“关你屁事!”
赵峰不耐烦地踹向他的膝盖,“废物就该有废物的样子,少管闲事!”
膝盖传来剧痛,苏妄却突然笑了。
左眼角的疤痕在阳光下亮得惊人,鎏金色的瞳仁里,暗金色的纹路像活过来般缓缓流动。
“我娘说,逆命不是不祥,是……”他的话没说完,掌心突然爆发出一阵灼热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肤而出。
“装神弄鬼!”
赵峰被他的笑看得发毛,举剑就往他心口刺去。
就在此时,练剑场入口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女声:“住手!”
赵峰的剑硬生生停在半空。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晨雾中走来位身着素白剑袍的少女,银白发丝在朝阳下泛着微光,冰蓝色的眼瞳冷得像玄冰,腰间悬着柄没有剑穗的长剑,正是内门弟子中最神秘的白璃。
她走到苏妄面前,目光扫过他颈侧的血痕和地上的铁剑,冰蓝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赵峰,外门弟子切磋,以命相搏,是想违反宗规吗?”
赵峰脸色一白,讪讪收剑:“白璃师姐,我只是……教训一下不懂规矩的废物。”
“他是我罩的人。”
白璃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以后再找他麻烦,先问过我的剑。”
她说着,指尖轻轻一弹,腰间的长剑突然“嗡”地出鞘,剑风卷起地上的碎霜,擦着赵峰的脸颊飞过,钉在远处的靶心中央,剑身还在微微震颤。
赵峰吓得脸都白了,哪里还敢多话,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跑了。
李长老见状,也轻咳两声,宣布解散了练剑场。
晨雾彻底散去,阳光洒满练剑场。
白璃弯腰捡起地上的铁剑,递还给苏妄,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掌心,两人同时僵了下——他的掌心烫得惊人,而她的指尖冷得像冰。
“你的手……”白璃看着他掌心浮现的淡金色纹路,冰蓝色的眼瞳微微收缩。
苏妄猛地收回手,将铁剑攥得死紧,掌心跳动的灼热感渐渐退去,只留下淡淡的纹路。
“多谢师姐。”
他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我该去扫地了。”
白璃看着他踉跄离去的背影,银白发丝在风中轻轻颤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像团不会熄灭的火。
练剑场的靶心处,长剑仍在震颤,剑身上竟悄悄爬上了一丝极淡的暗金色纹路,与苏妄掌心的痕迹如出一辙。
远处,苏妄握着铁剑走向杂役处,颈侧的血痕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掌心的灼热感却越来越清晰。
他不知道白璃为什么要帮他,也不知道掌心的纹路是什么,但他隐隐觉得,三年的压抑,或许要结束了。
逆命痕,终究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