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救孩子
她猛地坐起身,胸口还带着宿醉般的闷痛 —— 安眠药的后劲还没完全散去。
环顾西周,里屋不大,靠墙摆着一张双人床,床头钉着个简易书架,上面放着几本翻卷了页脚的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论持久战》,还有一本封面磨损的《外科学基础》。
苏晚意的目光在那本《外科学基础》上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泛黄的纸页。
前世她的书架上摆满了最新的医学期刊,可在这七零年代的军属大院,能见到一本专业相关的书,竟让她生出几分莫名的亲近。
“醒了?”
门外传来陆峥年的声音,带着与军人身份不符的柔和:“饿了吧?
灶上温着粥呢。”
苏晚意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外屋时,正看见陆峥年站在煤炉前添煤。
他换了身衣服,军绿色的裤子熨得笔挺,脊背依旧挺得像杆枪,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柔和了些。
灶台上摆着个粗瓷碗,白粥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小碟咸菜,是用萝卜干腌的,看着倒清爽。
她没说话,默默拿起碗盛了粥。
刚喝了两口,院门外就传来孩子们的吵闹声,紧接着是 “砰砰” 的拍门声。
“小叔!
开门!”
是小远的声音,带着点急吼吼的雀跃。
陆峥年放下手里的煤铲去开门,三个孩子像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差点撞到他腿上。
小雅一眼就看见坐在桌边的苏晚意,眼睛亮了亮,拉着安安的手跑过去:“婶婶,你醒啦!”
苏晚意放下碗,对他们笑了笑:“早啊。”
她注意到小远手里拿着个铁皮饭盒,正踮着脚往灶台边凑,“你拿的什么?”
“是林娇阿姨给的糖馒头!”
小远献宝似的打开饭盒,里面放着三个白白胖胖的馒头,上面还点着红点,“阿姨说让我们给小叔和婶婶送来。”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林娇的声音:“孩子们跑太快,没摔着吧?”
她提着个竹篮走进来,篮子里装着些新鲜的菠菜,“峥年哥,晚意妹妹,我刚从菜园摘的菜,给你们送来点。”
她说话时,目光落在苏晚意身上,见她穿的还是昨天那件不合身的衬衫,嘴角弯了弯:“妹妹是不是没带换洗衣物?
我那里有几件旧衣服,虽然不是新的,但干净,你不嫌弃的话……多谢。”
苏晚意打断她,语气平淡,“衣服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不麻烦了。”
她昨天在澡堂换衣服时就发现,陆峥年放在门口的衣服虽然是男人款,但柜子里还有半旧的布料,想来是可以改改穿的。
林娇脸上的笑容僵了下,随即又恢复自然,转向陆峥年:“峥年哥,上午我要去供销社扯布,你家有什么要带的吗?”
“不用。”
陆峥年的回答向来简洁,他看了眼苏晚意,“我今天调休,等下带她去镇上买东西。”
林娇的眼神闪了闪,没再多说,笑着摸了摸小雅的头:“那你们忙,我先回去了,孩子们要是闹得慌,就送回我那儿。”
等林娇走了,小远举着糖馒头凑到苏晚意面前:“婶婶,你吃吗?
林娇阿姨做的可甜了!”
苏晚意刚要摇头,就见小远转身去够灶台上的热水壶,想倒点水喝。
那水壶是老式的铝制壶,壶嘴歪了个角,他个子不够高,踮着脚一使劲,水壶 “哐当” 一声歪倒,滚烫的水瞬间泼在他手背上。
“哇 ——” 小远疼得尖叫起来,手背立刻红了一片,起了几个亮晶晶的水泡。
小雅吓得脸都白了,抱着安安首哭。
陆峥年脸色一变,大步冲过去想拉过小远的手,却急得不知该怎么办 —— 他在部队见惯了枪伤刀伤,可面对孩子烫伤,竟有些手忙脚乱。
“别动他!”
苏晚意立刻站起身,声音冷静得惊人。
她快步走到灶台边,先把小远拉到水缸旁,拧开水龙头用凉水冲他的手背,“忍着点,用冷水冲够五分钟,不能首接摸,也不能挑水泡。”
她的动作又快又稳,指尖触到小远烫伤的皮肤时,力道很轻,眼神却专注得厉害。
陆峥年看着她弯腰给孩子冲手,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顶,原本苍白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出几分柔和,可那双眼睛里的冷静和专业,却让他心头一跳 —— 这和昨天那个被强塞进车里、浑身是刺的姑娘,判若两人。
冲够时间后,苏晚意转身翻找陆峥年的书架,从最下层抽出一个铁皮药箱。
打开一看,里面有红药水、碘酒、纱布,还有几卷绷带,都是部队常用的药品。
她挑出一瓶烫伤膏,用干净的棉签蘸了,小心翼翼地涂在小远的手背上。
“婶婶…… 不疼了。”
小远刚才还哭得惊天动地,这会儿竟抽噎着安静下来,睁大眼睛看着苏晚意专注的侧脸。
“这几天别碰水,也别抓,不然会留疤。”
苏晚意一边用纱布轻轻裹住他的手背,一边叮嘱,“要是水泡破了,立刻告诉我,知道吗?”
小远乖乖点头,把裹着纱布的手举得高高的。
小雅也不哭了,拉着苏晚意的衣角小声说:“婶婶,你好厉害,比林娇阿姨还会照顾人。”
苏晚意笑了笑,没说话。
前世她在儿科轮转时,不知处理过多少孩子的烫伤摔伤,这些早己成了本能。
只是她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施展 “技能”,竟是在七十年代。
陆峥年站在一旁,看着她把药箱收拾好,又给孩子们倒了温水,才开口道:“谢谢你。”
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像是很少说这样的话。
“举手之劳。”
苏晚意擦了擦手,目光落在桌上的糖馒头,“孩子们的早饭解决了,我们的粥该凉了。”
两人沉默地喝完粥,苏晚意主动收拾碗筷,走到灶台边洗碗。
陆峥年看着她的背影,她的动作很熟练,手腕转动间,粗瓷碗被擦得干干净净,连灶台都顺便抹了一遍,不像是苏家父母嘴里说的娇生惯养的姑娘,倒像是…… 真的做惯了家务。
“等下去镇上,你想买什么?”
陆峥年坐在凳子上问。
苏晚意擦干手回头:“买块布料吧,我自己做件衣服。
再看看有没有药店,买点常用的药膏和消毒水。”
她顿了顿,补充道,“钱我自己有。”
她口袋里有对银镯子,当了也能卖几个钱。
虽然在这个年代算是 “巨款”,但总比伸手要钱强。
陆峥年皱了皱眉:“不用,我这里有布票和钱。”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布票和一沓毛票,放在桌上,“你是…… 我的妻子,这些该我出。”
“妻子” 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点生硬的郑重。
苏晚意看着桌上的票证,没推辞,只是道:“那我记着账,以后有机会还你。”
她不想欠人情,尤其是这种带着 “交易” 意味的婚姻里,她更要划清界限。
陆峥年没反对,只是看着她把票证仔细收好,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这个苏晚意,和他想象中 “被强送来的、哭哭啼啼的乡下姑娘” 完全不同。
她冷静、干脆,甚至带着点…… 疏离的韧劲。
出发去镇上时,陆峥年借了辆自行车,让苏晚意坐在后座。
军属大院的路不平,自行车颠簸着前进,苏晚意下意识抓住车后座的铁架,手指不小心触到陆峥年的腰板,又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陆峥年感觉到她的动作,骑车的速度慢了些,声音从前面传来:“抓稳,别摔了。”
苏晚意 “嗯” 了一声,悄悄抓住了车后座的木头挡板。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她看着陆峥年宽阔的腰背,突然有种温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