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根生自命记寒门
当他面对那丹药残渣时,他想赌一把。
上古有记,万物皆有灵,只待机缘叩门。
于红枫谷这等灵气尚可之地,寻常草木走兽,偶得机缘,开启灵智亦非奇事。
只是以一只蟑螂之身,踏上修行之路,纵观典籍,实乃闻所未闻。
后世史官在记录这段传奇的开端时,总是会不厌其烦地描述那个决定命运的瞬间。
那时的陈根生,尚无名姓,只是一只凭本能趋利避害的凡虫。
在那个宗门丹房里,他遵循着杂食害虫的本能,向丹药残渣啃去。
结果悲然,这丹渣太硬了。
宝山在前,却无门而入。
然而,蟑螂之所以是蟑螂,便在于他骨子里的那股不屈。
他绕着丹渣底部爬行,发现了洒落了一层细微的粉末。
吸进去的瞬间,意识中仿佛有一道光劈开了黑暗。
原本模糊的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变得无比清晰。
更重要的是,他的脑海中,凭空多出了许多东西。
人。
修仙。
红枫谷。
这才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地,这是一个名为红枫谷的修仙宗门。
自己刚才吞下的,是名为筑基丹的仙药残灰。
这个宗门最高的战力,是几位高高在上的结丹期长老,而红枫谷的掌门,姓陈。
一种明悟涌上心头。
他先有了智慧,后便有了思想。
“我因陈姓掌门治下的红枫谷而生灵智,又借筑基丹残渣而得根基……我借个姓氏,世人可会因而憎我?”
“算了,我便叫陈根生。”
这个名字,既是纪念自己的出身,也是昭示自己的新生。
吸完丹灰后,根生的口器便尖利许多,大到脉田谷子,小到灵药,他都要吃上两口。
自正名起,行事便愈发大胆。
那些被女弟子视为垃圾,随意丢弃的月事经布,在他口中却是无上美味。
慢慢的,他六足变得更加有力,爬行时更加悄无声息。
脉田里的灵谷,成了他的下一个目标。
一夜又一夜。
虫躯从最初的拇指大小,很快就长到了两指宽,然后是三指。
甲壳颜色愈发深邃,质地也朝着某种更坚固的物事演变。
食谱的扩张并未就此停止。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循着一股腥甜的气味,摸到了兽栏。
根生发现,那些灵兽排出的粪便中,竟也残存着未曾消化完全的灵力。
对他而言,只要能变强,一切都可以忍受。
他甚至敢于靠近那些低阶灵兽的食槽,偷吃它们掺了药材的饲料。
有一次,他正趴在一头赤焰猪的食槽边大快朵颐,那头猪忽然打了个响鼻,一股灼热的气流喷涌而出。
陈根生躲闪不及,被气流正面冲中。
换做是开启灵智前的凡虫,早己化为焦炭。
可他硬是凭借着强横的生命力和体内积攒的灵力,撑了下来。
他意识到,仅仅是偷吃这些边角料,成长速度还是太慢了。
真正的宝物,应该是更好的天材地宝,或者是活人修士。
于是,他的活动范围,从外门的田地、兽栏,逐渐向着杂役弟子的居所渗透。
一年后。
他的身躯,己然有成年人的手掌那般大小,通体漆黑,甲壳坚硬,六足如钩,在黑暗中移动时,悄然无声。
故事从陈根生,第一次吃人开始:红枫谷外门杂役院。
此地屋舍,多是些歪歪斜斜的土坯茅房,风一吹,便簌簌地往下掉土渣。
“嘶!”
一个叫李狗的少年,正费力地给自己腿上的伤口换药。
“师兄,你轻些。”
旁边躺着另一个少年,名叫张三,他的胳膊用破布吊着,脸色白得像纸。
张三的伤,比李狗的还要重上几分。
李狗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叹了口气。
“张师兄,你说我们这算什么事?”
“为了那几株劳什子的铁脊草,差点把命都交代在断云崖。”
“管事只丢下这瓶最劣质的金疮散,便再无下文。
这药抹上去,跟撒了一把沙子似的,疼得钻心。”
“你休要多言。”
“我等炼气本就是杂役,命如草芥。”
“能入仙门,求得一丝长生之机,己是祖上积德。”
李狗愤愤不平地将药瓶往旁边一搁。
“好一个祖上积德!”
“我瞧着,咱们就是给那些内门弟子、亲传老爷们卖命的牲口!”
杂役弟子的命,确实不值钱。
每年都有人死在各种危险的杂务中,宗门连抚恤都懒得发,只会再从山下招一批满怀憧憬的凡人少年来填补空缺。
沉默了许久,李狗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张三那边挪了挪。
“张师兄,你可曾听闻,近来咱们院子里,出了件怪事?”
张三这才睁开眼,他的眼神有些涣散。
“我这几日昏昏沉沉,未曾留意琐事。”
“是……是一只蜚蠊。”
张三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费力地侧了侧头。
“一只虫子,也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
“张师兄,非是寻常蜚蠊。”
李狗的声音压得小声,些许颤抖。
“那物事,有我手掌大小,通体漆黑,甲壳上似有流光。”
“前几日王五的屋子,夜里便有异响,他以为是鼠辈,未曾在意。
次日醒来,床头藏着的半块麦饼,竟不翼而飞。”
张三扯了扯嘴角,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手掌大小的蜚蠊?
李狗,我看你是摔坏了脑子。”
“此地潮湿,虫豸本就繁多,大些的也不稀奇。”
“我亲眼所见!”
“就在昨日黄昏,我替赵管事清理药渣。
在墙角阴影里,便看见那黑影一闪而过。
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若非我当时手里提着灯笼,光线晃了一下,根本发现不了!”
“嚯!”
……而角落的阴影里,一双蟑螂细长的触角微微随着夜风颤动。
陈根生为了吃这两人,潜伏在此己有一炷香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