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知己是俎中鲜
身为凡虫时,不知何为言语,只知趋利避害。
开启灵智后,他知晓了何为思想,何为言辞。
可他想不通,生而为人,有机会踏足仙道,这两人却要这般自怨自艾?
怨管事不公。
怨宗门刻薄。
怨自己命如草芥。
言语之间,满是颓丧,不见半分挣扎求存的锐气。
这在根生看来,是何等可笑。
他一只微末的蜚蠊,尚知绕着丹渣寻觅粉末,为求一线生机。
尚知冒着被踩死的风险,去偷食灵谷,去兽栏与猪争食,甚至吃月布。
这两人手脚俱全,身强体健,不过是受了些许皮肉伤,便躺在这里唉声叹气,将所有过错都推给旁人。
安于己身之弱,却又喋喋不休。
人是最***,最腌臜的生灵。
陈根生腹中饥饿,心中更是生出一种难言的鄙夷。
尔等坐拥人身宝山,却只会哭嚎,不知如何开采。
这身躯,这气血,这微末的修为,在你们身上,纯属浪费。
不如助我陈根生,在这长生大道上,再往前爬一步。
念头通达,杀意自生。
屋内的交谈声渐渐停了。
李狗和张三骂骂咧咧地躺下,很快就响起了粗重的呼吸声。
阴影蠕动。
陈根生悄无声息地从墙角爬出。
他先是靠近了李狗的床铺。
李狗睡得很沉,嘴巴微微张开,还在无意识地嘟囔着。
陈根生没有片刻犹豫,看准暴露在外的脖颈。
那里的皮肉最为薄弱,血管就在下面轻轻搏动,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口器,噗的一声刺入李狗的喉咙。
李狗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西肢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动静。
鲜血的甜美,涌入体内,化为一股股温热的能量。
隔壁床上的张三,被这轻微的动静惊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借着最后将熄的灯火,恰好看见一个漆黑的轮廓,正趴在李狗的身上。
恐惧如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
只见那怪物从李狗的尸身上抬起头,两根细长的触角转向了张三。
黑暗中,张三看不清它的模样,却能感觉到,有一双极其可怖的黑暗之眼注视着自己。
下一刻,怪物如离弦之箭般扑来。
屋内的油灯,燃尽了最后一滴油,火光突地熄灭。
只有细微的沙沙啃食声,在房中悄然回响。
怨天尤人者,终为天所弃,为人所食。
此乃天道,亦是根生之道。
众所周知,蟑螂腹部长有十节清晰的皱褶,那是他最柔软脆弱的部位。
此刻,最靠近胸膛的第一节皱褶,正由内而外地发烫,发硬。
那层柔软的褶皱,竟在快速角质化,变得与他背部的甲壳一般坚硬,更甚。
当这番变化最终平息时,他腹下的第一节褶皱,己然化作了一片暗沉的甲片,与他整个躯体浑然一体。
十节皱褶,对应炼气十层修为。
陈根生的世界,毫无征兆地变了。
他依旧潜伏在原地,可周遭的一切,却以一种立体、透明的方式,印入他的脑海。
这就是神识,没有颜色,却有层次。
土墙的夯实结构。
房梁上蛀虫的细微蠕动。
方圆几丈之内,风吹草动,尽在掌握。
就在这时,一道新的气息闯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来人缓了呼吸,正朝着这间茅屋靠近。
陈根生纹丝不动。
他伏在张三的尸身上,收敛了所有动作,连触角都停止了摆动,与黑暗融为一体。
来人是谁,他并不关心,只要踏入这间屋子,便也是一味人丹。
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一个瘦高的身影闪了进来,随即便立刻将门重新掩上,此人正是杂役院的管事,赵平。
赵平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打量着屋内的情形。
他此行前来,目的很简单。
李狗和张三受了重伤,短时间内无法痊愈,必然会耽误杂务。
更重要的是,这两人言语间对他颇有怨怼,若是在外乱说,传到上面人的耳朵里,也是一桩麻烦。
不如送他们一程,再上报个伤重不治,一了百了。
月光如薄纱,照亮了屋内的几寸地面。
赵平掩上门,他一步步朝床铺挪去,指间己经夹了一根淬了毒的铁针。
可他很快就停住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太过浓郁了,浓得有些反常。
借着那点微光,他看见了李狗的床铺。
死了?
赵平心里咯噔一下,旋即又是一阵轻松。
省了他一番手脚。
许是伤口崩裂,失血而亡罢。
杂役的命,就是这么脆弱。
他转而看向另一张床。
张三也一动不动。
但床上,似乎多了一团什么东西。
一个巨大的、漆黑的、不规则的阴影,正伏在张三的胸口上。
赵平的呼吸霎时停滞。
他不是李狗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杂役。
作为管事,他虽在炼气路上没什么前途,但见识却要多得多。
赵平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团黑影,身体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颤抖。
“好……好造化!”
“竟是灵虫!
以人血为食,催生灵智的异种蜚蠊!”
他非但不怕,反而向前踏了一小步,双眼中满是狂热。
“寻常蜚蠊食腐,此物却食人,还是食的修士之身,难怪,难怪能生出这般品相!”
他自顾自地低语,仿佛在鉴赏一件绝世珍宝。
“尤其是那六足,若是取下,以寄魂血丝法就可以为师妹嫁接出新的手脚!”
赵平左手掐诀,一道火弹术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