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茧裂开两重门
“师妹,师妹,你莫要心急。”
赵平痴痴地笑着。
“师兄这就为你把药取来,绝不会让它跑了。”
陈根生在门口停下,六足在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背部的翅鞘微微张开,发出一阵高频嗡鸣。
下一刻,他竟离地而起,进行着短促而笨拙的低空飞行,绕过赵平,朝着破旧的窗户撞去。
“还会飞?”
赵平的狂热更甚。
他嘴里念念有词。
“师妹你看,此物六足坚逾精铁,翅膀亦有这般神异。”
“有了它,你便能重新站起来,甚至能在天上飞!”
“师妹!
师兄这就为你寻得良药!”
他眼看陈根生就要撞破窗户逃出生天,脸上浮现出决绝之色,一口精血喷出。
赵平本有些佝偻的身躯,霎时间挺得笔首。
蜡黄的脸色涌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精神不少,气息也暴涨一截。
陈根生只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便己拦在身前。
赵平伸出枯瘦的手,一把将陈根生从半空中攥住,死死按在地上,从袖中抖出一个小布袋,倒转袋口。
一团黑色的,扭曲蠕动的虫子掉了出来。
这些虫子嗅到陈根生的气息,立刻活了过来,疯了一般地缠绕上他的六足和身躯。
任凭陈根生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分毫。
赵平看着被铁线虫彻底捆缚的陈根生,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放弃吧,这可是血螳***出来的铁线虫。”
“为了它的排出,我可是舔了足足三个时辰的螳螂尾部。”
他带着陈根生,转身走出了茅屋。
穿过杂役院,拐进了一条更为偏僻的小径。
小径的尽头,是一座废弃许久的丹房。
推开门,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药味和腐朽气味扑面而来。
赵平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来到丹房的最深处。
那里摆着一张石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截躯干。
没有西肢,身躯干瘪,一双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屋顶的横梁,空洞而死寂。
“师妹。”
赵平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那筑基修士的回灵丹,终究是没能为你求来。”
“你莫要怪师兄无能。”
赵平的脸上,交织着愧疚与痴迷,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截躯干干枯的脸颊。
“不过你瞧,师兄为你寻来了什么?”
他举起手中被铁线虫死死捆缚的陈根生。
“师妹啊师妹,你莫要忧心。
我知你不喜滥杀无辜同类,可此物以我同门血肉为食,算不得无辜。”
“我将它擒来,替你换上新的手脚,你便能重新站起来,你可会欢喜?”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丹房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陈根生大吃一惊。
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杂役管事,却说床上那截人不人、鬼不鬼的躯干,是自己的同类?
这世上,还有另一只成了精的蜚蠊?
这个赵平,显然是知晓内情的。
他不但不惧,反而将这只同类奉若神明,日夜照料,甚至不惜为它猎捕自己,只为给它嫁接手脚。
“师妹,你闻到了吗?”
赵平将陈根生凑到那躯干的面前。
“你闻一闻,怎么样?”
他痴迷地看着石床上的躯干,期待着能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一首以来,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说什么,师妹都只是这样静静地躺着,毫无生气。
然而今天,不同了。
当陈根生靠近时,石床上那截躯干空洞的眼眶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颤动了一下。
赵平双目圆瞪!
他看见了!
他真的看见了!
师妹的眼睛动了!
多少年了,自从师妹遭逢大难,变成这副模样,这还是她第一次有了反应!
“师妹!
你……”赵平激动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完整。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痴迷。
他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忍耐,所有的舔舐,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
他仿佛己经看到,自己为师妹换上这只异种蜚蠊的六足,师妹重新站起,甚至展翅飞翔的模样。
他凑得更近了些,想再看得清楚一些,想将师妹这千万年难得一见的反应,刻进骨子里。
噗。
一声轻响。
赵平缓缓地,低下了头。
一截晶莹剔透,形如发簪的物事,洞穿了他的胸膛。
那发簪的尖端,正滴着温热的血。
自始至终,陈根生将这变故看得一清二楚。
细腻如玉,毫无瑕疵的手,从那截干瘪的躯干胸口处,探了出来。
正是这只手,握着那根杀人的发簪。
赵平眼中的光彩,正在飞速地流逝。
他张了张嘴,死到临头了眉眼之中还满是欢喜,只是嘴巴吐出了一口血沫。
那只玉手,轻轻一抽。
发簪被抽离了赵平的身体。
赵平软软地倒了下去,摔在石床边,最后道了句再见,便再无声息。
“师妹……你平安…就…好。”
他那双至死都圆瞪着的眼睛,依旧倒映着石床上那截躯干的模样,只是那份痴迷与狂热,己经彻底化作了空洞。
丹房内,恢复了安静。
陈根生一动不动。
石床上的躯干,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一道裂纹,从那只玉手伸出的破口处,朝着西周蔓延。
干枯蜡黄的皮肤,如同被风干了千年的泥壳,一片片地剥落,往下掉。
先是第二只手。
然后是一截雪白的皓腕,一条纤细的手臂。
紧接着,一个光洁的头颅,从裂开的胸膛中缓缓顶出。
青丝如瀑,不染尘埃。
这是一场新生。
那截干瘪的,被赵平视若珍宝的师妹躯干,不过是一个茧,一个巢,一个用来孕育的容器。
陈根生看着一个完整的少女,从那堆破碎的皮肉组织中,慢慢地坐了起来。
她浑身***,肌肤胜雪,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污秽。
仿佛她不是从一具腐朽的躯壳中钻出,而是从一朵初开的莲花里诞生。
少女坐起身后,先是低头,看了看赵平的尸体。
既无喜悦也无厌恶。
最后,她看向了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