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撑伞,鞋底踩进没过脚踝的积水,水面浮着一层油膜,灯光一照,彩虹色的毒纹漂荡。
“这鬼地方连GPS都飘。”
苏芮举着平板,蓝点不停抖动,“厂区图纸显示废酸罐区东南角原有一条检修通道,但三年前爆炸后就封了。”
林峰没答话,他用手电扫过前方——一排高窗的铁皮厂房像被巨兽撕咬,墙体鼓胀、铆钉迸裂,雨水顺着卷曲的铁皮边缘往下淌,发出哒哒的空洞回声。
空气中弥漫刺鼻的酸味,混着血腥,像某种劣质防腐剂。
苏芮皱了皱鼻子,把口罩往上拉,却仍旧挡不住胃里翻江倒海。
“跟上。”
林峰声音低,却穿透雨幕。
他抬腿跨过一道半塌的铁轨,轨面锈迹里夹着几粒玻璃珠大小的银色圆球——不是钢渣,是铅弹。
苏芮蹲下,用证物袋捡起一粒,指尖立刻被冰得发麻。
“林队,这里可能不止一具尸体。”
勘查灯亮起,白光像手术刀切开黑暗。
死者仰卧处,血水己被雨水稀释成淡粉色,却在铁皮缝隙里留下更深的暗红——像被海绵吸饱,随时会再次滴落。
技术员老周用镊子拨开死者衣领,锁骨下方赫然一道“Y”字刀痕,皮肉外翻处带着细碎铁屑。
“刀口有二次搅动,凶手补刀时很冷静。”
“冷静到把警徽当钉子。”
林峰盯着那枚锈警徽,编号“02”下方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像被钥匙尖反复划磨。
苏芮把警徽放进证物盒,忽然“咦”了一声。
她指尖摸到盒底黏着一张米粒大小的黑色芯片。
“RFID残片,”她低声说,“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林峰眉心一跳——十年前赵志国坠楼现场,也曾发现过同规格的芯片,当时被技术室归为“无关杂物”。
雨忽然倒灌,铁皮屋顶某处被风掀开一角,雨水哗啦啦砸在尸体旁,瞬间冲出一道浅浅沟槽。
沟槽尽头,一抹青灰色若隐若现——是另一枚警徽,编号却是“07”。
“同一批次,不同编号。”
苏芮抬头,雨水顺着她睫毛滴进眼睛,“02与07,中间缺了谁?”
林峰没回答,他蹲下身,指尖触到铁皮地面一道新鲜划痕——箭头,指向厂房深处。
箭头尽头,是一扇被铁皮封死的检修门。
门缝处有新撬痕,螺丝掉落不久,断面还闪着金属光。
林峰抬手示意,众人后撤。
他拔出配枪,侧身一脚踹开门。
扑面而来的是更浓的酸味,以及——微弱的呼吸声。
手电光柱里,一个瘦小的外卖员蜷缩在角落,黄色头盔裂成两半,脸上血痕纵横。
他见到警徽,像见到救星,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嗬嗬”。
“别……别杀我……”苏芮冲过去按住他颈动脉,心率飙到一百六。
“林队,他见过凶手!”
外卖员哆嗦着指向门外:“穿雨衣……没脸……警徽……”林峰顺着他手指方向,地面一串血脚印延伸回雨幕,却在铁皮门槛处戛然而止,像被黑暗首接剪断。
“雨衣人”三个字在众人心里炸开。
技术员老周立刻调取厂区外围唯一可用的治安探头——一片雪花。
林峰蹲到外卖员面前,声音低得像诱供:“编号07的警徽,你见过吗?”
外卖员瞳孔骤然收缩,嘴唇颤抖:“他……他说……07是还债,02是利息……”话音未落,头顶铁皮“砰”一声巨响,像有人重重踩了一脚。
众人抬头,只见一道黑影掠过天窗,雨水从破裂处灌入,瞬间浇灭勘查灯。
黑暗中,只有外卖员撕心裂肺的尖叫:“他回来了!”
灯再次亮起,检修门外的箭头己被踩得稀烂,雨水混着泥水,把所有脚印冲刷成模糊漩涡。
林峰冲出门,手电扫过铁皮屋顶——空无一人,只有雨水顺着铆钉往下滴,像无数嘲笑的眼睛。
苏芮扶着外卖员出来,却发现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张湿透的纸。
纸上打印着一行黑体字:“第2次偿还,第0次宽恕。”
林峰盯着那行字,背脊窜上一股寒意。
十年前赵志国坠楼现场,也曾出现过同样格式的纸条,只是数字是“第1次偿还”。
雨忽然停了,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惨白的月光照在铁皮工厂上,像给废墟镀了一层薄霜。
林峰抬头,月亮里仿佛倒映着一张戴警徽的脸,模糊而又真实。
“02、07、第2次……”他喃喃低语,声音被夜风吹散。
下一秒,厂区深处传来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当!
当!
当!
像有人在黑暗中,用警徽敲打铁皮,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