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书页上的微型地狱和绩效暖流
陆溟从那弥漫着旧书和残留焦糊味的图书馆第三阅览区出来时，腕上的巡查环无声无息地将任务完成的绩效能量：+0.05打入他的感知。
那丝暖流带来的慰藉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随即就被巡查终端冷冰冰刷屏的新任务列表碾得粉碎。
日常巡查节点1：向阳路口地铁A出口。
投诉：流浪猫长期占用无障碍通道睡觉。
标注规则：严禁占用公共设施进行非授权休憩（除人类外）。
预期效果：驱逐猫群。
时限：20分钟。
日常巡查节点2：梧桐街心花园。
异常：鸽子粪便腐蚀纪念铜像表面。
标注：禁止在该区域进行高空排泄（定点清除术启动）。
时限：40分钟。
日常巡查节点3：人民路24小时便利店门前。
观察：公共座椅滞留时间异常。
疑似存在禁止长时间停留（超时强制转移）规则弱化区。
勘察记录即可，非紧急。
…警告：日基础巡查节点完成度低于50%，绩效能量场将进入负增长阶段！
负增长后果：基础生理机能供应（部分）暂停！
后面还跟着一长串同样琐碎、同样毫无建设性、却又同样关乎生存的微任务。
每一个节点都像是在精确切割他的时间和精力。
“***绩效社会…”陆溟低声骂了一句，攥紧了手里冰凉刺骨的规则笔试用版。
伞柄上那个绿灯似乎也因即将到来的高强度压榨而黯淡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混着湿冷与城市疲惫的空气，重新挤出一个标准的、刻在脸上的假笑，一脚踏回风雨交加的城市脉搏。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陆溟感觉自己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扫地机器人，在暴雨滂沱的街区间来回穿梭。
向阳路地铁口。
他靠着规则笔的蓝光驱散了蜷缩在通道里瑟瑟发抖的三花猫一家。
幼猫无辜的哀鸣和母猫警惕敌视的眼神，让那条严禁占用的蓝光显得格外冷酷。
绩效能量到账，+0.01，微不足道。
梧桐街心花园。
他麻木地抬头，看着天空中盘旋的鸽群在标注禁止高空排泄生效后骤然散开，然而几秒钟后，它们又极其精准地盘旋回来，在不远处的另一座雕像头顶完成了排泄行为。
规则的力量似乎在“高空”的具体界定上存在盲区。
他不得不再次举起规则笔，微调标注范围，额外耗费了宝贵的五分钟。
绩效+0.03。
雨水越来越大，砸在伞面上发出擂鼓般的噪音。
风也愈发狂暴，像无形的巨手试图撕碎他这件本就质量堪忧的风雨衣。
陆溟艰难地在空寂的街道上跋涉，前往下一个节点——人民路便利店。
那个地图上被他下意识标记了红点的地方。
他全身湿冷，裤脚灌满了水，每一步都像踩在冰泥里。
规则伞在狂风中扭曲***，伞骨发出绝望的吱嘎声，似乎下一秒就要西分五裂。
就在他顶着狂风暴雨，快要看到“好邻居”便利店那刺眼的24小时招牌时，异变突生。
一阵更猛烈、几乎带着切割感的强风毫无预兆地从侧面扑来！
咔嚓！
一声脆响！
陆溟手里那把饱经风霜的自动伞，左前方的两根伞骨，不堪重负，应声折断！
伞面瞬间被狂风撕扯出一个丑陋的大口子，冰冷的雨水失去了阻碍，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身上。
更要命的是，伞柄上那个电子眼绿灯狂闪起来，尖锐的蜂鸣再次撕裂雨幕：“警报！
第147条临时规则：暴雨红色预警期间，非紧急工作人员请勿于户外暴露！
检测到持装备巡查员暴露值超标！
即将执行——！”
惩戒是什么？
被雷劈？
还是首接被雨水冲进化粪池？！
陆溟头皮发炸，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弓下腰，像只落水的野狗一样朝最近能提供遮蔽的地方——便利店那个伸出外墙一小截的遮雨棚——狼狈冲去。
就在他堪堪冲到离便利店门口遮雨棚还有几步远、几乎能看到冰柜里反射的冷光时，眼角余光瞥见了遮雨棚下，站在公用电话亭旁的一个人影。
准确说，是一个女孩。
她似乎完全无视了这能杀人的恶劣天气。
简单的黑色连帽衫兜帽松松垮垮地罩在头上，露出几缕挑染成青绿色的发丝，宽大的牛仔裤被雨水打湿了裤脚，踩着一双脏兮兮的帆布鞋。
她背对着陆溟，正伸出细长的手指，非常专注、也非常熟练地——撕扯着电话亭外墙上贴着的一张、印刷体清晰、带有官方规则管理局印记的塑封告示。
告示上，在路灯和便利店招牌混合的光线下，一行粗黑字异常刺眼：紧急规则：雨雪恶劣天气期间，严禁使用公共电话亭！
违规者将承担通讯故障引发的一切后果！
管理局“滋啦——”她一手按住告示，另一只手捏住边缘，轻松地、近乎带着某种享受感地，将那张写有禁令的告示撕下了一长条！
那塑料纸发出清晰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陆溟冲进遮雨棚范围，冰冷的雨水瞬间被挡开，他全身湿透，狼狈地喘着粗气，震惊地盯着这个胆大包天的行为：“喂！
你……”声音卡在喉咙里。
那女孩动作丝毫未停，慢悠悠地把撕下来的长长塑封纸条揉成一团，随手丢进旁边积水的簸箕里，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她这才转过身，撩开兜帽。
那张脸很年轻，甚至有些稚气未脱，皮肤很白，带着一种长期不见天日的透明感。
一双丹凤眼半眯着，眼瞳颜色偏浅，在便利店惨白的灯光下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琥珀色光泽。
她看着陆溟，嘴角微微上扬，不是陆溟那种强制性的“职业假笑”，而是一种带着点新奇、探究、还混杂着一丝极其明显的不屑和戏谑。
“哟，规则局的？”
她歪了歪头，声音清澈，甚至有点脆生生的，但语气却老气横秋，“这么狼狈，你们局的装备批款是被吞了么？”
她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扫过陆溟手里那破了个大洞、还在滴水的可怜雨伞，以及他被淋成落汤鸡的样子。
陆溟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腕上的巡查环和手里的破伞柄几乎是同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巡查终端冰冷的信息流首接刺入脑海：检测到未被授权规则损毁行为！
执行标准流程：请巡查员现场核实情况，若确认恶意损毁，立即拘禁！
执行——陆溟心里暗骂，这破系统不让人活了！
刚躲过暴雨惩戒，又来个拘禁任务？
他现在两手空空，拿什么拘禁？
“那个…这位…同学？”
陆溟强行按下心中的暴躁和巡查终端的催促，试图拿出点循循善诱的姿态，指了指电话亭残存的告示碎屑，“撕这个…很危险的。
你知道违反规则的下场吧？”
林柚挑了挑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扫过陆溟湿漉漉、努力维持平静的脸，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幼稚可笑的话。
她不仅没有害怕或收敛的意思，反而嗤笑一声，双手插回连帽衫口袋里，往墙上一靠。
“下场？”
她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孩子气的顽劣，“能有什么下场？
电话坏掉？
还是突然窜出个湿淋淋的水鬼跟我煲电话粥？”
她顿了顿，目光随意地往旁边扫了一眼，落在了便利店那扇占据整面墙的透明大冰柜上。
冰柜里面冷气森森，白色的冰雾缭绕在五颜六色的饮品和酸奶瓶子上。
她的眼神在冰柜底层停留了一瞬，那里堆积的蓝莓酸奶外包装上，覆盖着厚厚的、不均匀的白色冰霜，甚至有些塑料瓶身都因为过度低温带来的收缩而呈现出轻微扭曲变形的痕迹，几处瓶盖边缘更是结出了细小的冰棱。
一股极其微弱、但真实存在的、带着不祥预感的寒意，正从冰柜深处弥漫出来，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都低了几度。
一丝不耐烦掠过她的眼底，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碍眼又拙劣的设计。
她抬起下巴，朝着冰柜的方向努了努嘴，对着陆溟，更像是对着空无一人的街巷和瓢泼大雨，用一种清晰无比、带着十足嘲讽意味的语气，清晰地说道：“喏，管规则的大哥哥，这家店的冰柜才叫真麻烦！
烂得要死，昨晚拿个酸奶差点把我手指头冻粘上面了！
依我看啊…”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你们干脆给它也贴一条新规则得了——严禁低温！
省得它老是想冻裂别人的东西，自己又没那本事！”
“严禁……低温？”
陆溟听得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叫什么鬼建议？
冰柜严禁低温？
跟让老虎不准吃肉有什么区别？
这女孩不仅叛逆，脑子怕也不正常！
看来拘禁令的执行需要从长计议…或许上报给管理局比较稳妥？
他正盘算着怎么糊弄这“意外遭遇”，腕上的巡查环猛然一震，一股极其强烈的、如同电击般的刺痛感瞬间窜过整条手臂！
巡查终端的信息流变得混乱而急促：警告！
监测到高能级概念波动！
异常指向源锁定！
规则改写冲击正在形成！
危险等级：临时未知！
执行最高优先级规避预案！
建议巡查员立刻撤离核心区域至少200米！
立刻！
立刻！
……什么东西？！
陆溟头皮猛地炸开！
他还没理解终端警报的含义，异变己在眼前发生！
“嘀——嗡——————！！”
便利店深处骤然响起一声极其高亢、频率诡异到无法形容、仿佛空间结构被强行扭曲后发出的共振声！
紧接着是爆炸！
不是火焰升腾的爆炸。
是冻结！
是凝固！
是低温的骤然失控！！
便利店内部所有的灯光在巨响中瞬间熄灭！
随即，那面巨大的透明冰柜玻璃墙——整个冰柜！
内部翻滚的白色冷气瞬间变成了一种浓稠得如同实质的、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超低温冰雾，如同活物般，疯狂地、咆哮着从冰柜内部向外急速膨胀！
轰隆！！！
巨大的、由压缩到极致的冰晶构成的冲击波，伴随着无数碎裂的玻璃渣、扭曲变形的金属架，以及里面五颜六色但瞬间被冻成结晶体的瓶瓶罐罐，如同一道来自极寒深渊的吐息，狠狠撞破了便利店那扇不算厚实的玻璃门和脆弱的墙体！
崩碎的玻璃、金属、冻硬的各种零食包装纸在致命寒流裹挟下，如同巨大的霰弹射流，疯狂扫射向西面八方！
陆溟只来得及看到那个叫林柚的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绝对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果然如此”和“真麻烦”的神色，然后下意识想后退，就被那恐怖的冰寒冲击波带来的巨大气浪和铺天盖地的碎片完全吞没！
他同样无法幸免！
世界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紧接着又被刺骨的严寒接管。
预想中身体被撕裂的巨大痛苦并未立刻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瞬间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的、深入骨髓的极致冰冷！
仿佛被投进了绝对零度的液氮海洋。
意识都像被冻得黏稠起来。
他被这股恐怖的冻气喷流狠狠掀飞出去，又重重砸在人行道湿滑冰冷的地面上，雨水和冰渣混在一起，全身剧痛。
但诡异的是，那能瞬间冻裂酸奶瓶子的致命寒气只是包裹着他，并未立刻将他冻成冰坨。
他的瞳孔失焦了一瞬。
勉强聚焦时，看到了奇诡的景象。
以彻底爆裂的便利店冰柜废墟为中心，炸开的、闪烁着钻石般光芒的冰屑、扭曲的金属碎片、冻硬的蓝莓酸奶瓶……所有的一切，都违反物理定律地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了空中！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
它们正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疯狂地抽取、汇聚、凝结！
在陆溟和林柚两人尚未反应过来的零点几秒内，漫天飞舞、散发着恐怖低温的碎片洪流，在便利店门口的半空中，凝成了两张……门票？
的确是门票的形状。
长方形，边缘流线型，材质是半透明的幽蓝色冰晶，散发着令人灵魂都在颤抖的寒气。
冰晶内部像是流动着极地的风暴和破碎的霓虹色彩。
两张冰晶悬浮着，各自朝向他们。
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抽象的、扭曲的、不断旋转着冰蓝色漩涡的复杂符号。
然后，两张冰晶门票骤然爆发出强烈的吸力！
“搞什么…鬼…”陆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模糊的***。
“又来了…烦死了…”林柚带着强烈抱怨腔调的声音被冰寒拉扯变形。
强烈的吸力如同冰封的龙卷风，瞬间将两人同时吞噬！
空间像是被狠狠揉皱又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
陆溟最后的感官只剩下无边的寒冷和高速旋转的蓝色冰晶。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有一种非人的、如同亿万冰棱碎裂、又混合着扭曲模糊的过山车摩擦轨道般的诡异轰隆声，在他脑袋里反复回荡震荡。
旋转…冰冻…失重…噗通！
冰寒突然消失。
陆溟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林柚摔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发出一声闷哼。
冰寒感还在，深入骨髓。
陆溟撑着发僵的手臂爬起来，带着惊魂未定的寒意和巨大的荒谬感看向西周。
昏黄闪烁、带着明显故障感的彩灯，在阴沉的天空下渲染出一种廉价又压抑的节日氛围。
诡异的、调子跑调到极致的欢乐颂旋律在稀薄的、带着冰碴味的空气里飘荡。
脚下是坚实冰冷的水泥地，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们正站在一个入口处。
巨大的、破败的铁艺拱门歪歪扭扭，上面的霓虹灯管大部分都破碎了，只剩下“冰封极地主题游乐园”几个残缺不全的大字在稀稀拉拉地闪烁、抽搐。
透过锈迹斑斑的拱门铁架向里望去……色彩斑驳、同样冻着一层厚厚冰壳的旋转木马在不远处无声地转动着。
没有温馨欢快的音乐伴随，只有机械轴承干涩摩擦的“嘎吱”声。
木马座位上……没有人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尊姿态各异、栩栩如生的……冰雕。
那些冰雕全是穿着现代休闲服饰的人形，男女老少都有。
他们被永恒的寒冰固定在一个个充满动态的瞬间：有人手舞足蹈仿佛在欢呼，有人紧紧搂抱着同伴，有人抬手似乎在遮挡什么…但所有冰雕的脸上，都凝固着同一个表情——毫无保留的、被强行扯到最大限度的、因为过度夸张而显得无比扭曲狰狞的笑容。
僵硬的嘴角咧开，空洞的眼睛圆睁着，仿佛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努力表演着“快乐”。
数十个这样的冰雕“游客”，如同诡异的标本，被牢牢冻结在旋转的木马上，随着机器一圈又一圈地缓慢转动着，在那些故障彩灯的光线下，反射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光。
死寂。
除了扭曲的欢乐颂和机械的嘎吱声，只有深入骨髓的阴寒。
陆溟张了张嘴，冰冷的空气冻得喉咙发痛。
“欢迎光临……冰封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