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的青铜镜突然发出蜂鸣,像是老式收音机卡在了两个电台之间,震得他掌心生麻。
“我说轩子,你爷爷这破阁楼快赶上废品站了。”
赵磊把第三只锈迹斑斑的铜香炉塞进背包,拉链齿咬着他刚收来的清代鼻烟壶,“这镜子卖相不错,就是这花纹邪门得很 —— 你看这菱形琉璃,怎么像活的?”
周明轩没理会古玩贩子的絮叨。
他正盯着镜面里自己的倒影,那十二块菱形琉璃拼成的圆环正在缓慢旋转,其中一块突然亮起朱砂色的纹路,在镜中映出的雨窗上洇开,像有人用指尖在玻璃内侧画了个歪扭的笑脸。
“别动它。”
林夏的声音从阁楼楼梯口传来,她的经颅磁***仪还挎在肩上,电极片垂下来晃悠,“脑电波监测显示这东西在发射低频脉冲,频率和人类杏仁核活动完全吻合。”
赵磊的手指在距镜面三厘米处停住,突然吹了声口哨:“我说林大博士,你这仪器能不能测测我昨天收的那对玉镯?
买家说戴着能安神,我看是戴着能破产。”
镜面的蜂鸣声骤然拔高。
周明轩发现那些朱砂纹路正在重组,变成一行他从未见过的篆字,却鬼使神差地认出是 “幸福” 二字。
祖父手稿里的句子突然钻进脑海:“意识形态是活的,它们在等待能读懂自己的指纹。”
阁楼木门被穿堂风撞得吱呀作响。
林夏的仪器发出刺耳警报,屏幕上的脑波图谱突然变成整齐的锯齿状,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熨平了褶皱。
周明轩注意到镜面上浮现出三个重叠的指纹 —— 他的、赵磊的,还有一个属于祖父的陈旧印记,正慢慢与他们的指纹重合。
“轩子快看!”
赵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向镜面,“这琉璃在吸汗!”
十二块琉璃同时亮起时,周明轩闻到了檀香混合臭氧的味道。
镜面像融化的糖浆般凹陷下去,露出后面涌动的灰白色雾气。
他看见祖父的字迹在雾中浮现又消散:“1947 年 7 月,第 17 次实验,幸福可以被测量。”
林夏的***仪掉在地板上,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赵磊背包里的铜香炉滚出来,在镜面边缘磕出清脆的响,那些灰白色雾气突然凝成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被打碎的灯泡在缓慢飘落。
“这他妈是穿越?”
赵磊的东北口音劈了个叉,他正盯着自己的手穿过镜面,五根手指在雾里变成半透明的,“早知道穿条好裤子了,这条还是借你的。”
周明轩的指尖触到雾气的瞬间,所有琉璃突然熄灭。
镜面上只剩下那行朱砂篆字,此刻却多了个小数点,变成 “幸福 = 7.3”。
祖父手稿里夹着的老照片从口袋滑出来,1953 年的祖父站在类似的镜子前,胸前口袋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的纹路和镜中琉璃分毫不差。
林夏捡起仪器时,屏幕突然显示出实时定位:北纬 31°23,东经 121°47—— 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老城区坐标,但海拔数据却在疯狂跳动,从 - 300 米一路飙升到 12000 米。
“抓紧东西。”
周明轩抓住赵磊背包上的登山绳,另一只手拽住林夏的实验箱,“我爷爷的笔记说,当镜像开始呼吸,现实世界的坐标就会变成谎言。”
镜面再次亮起时,他们听见了歌声。
成千上万的人在雾里合唱,调子像被掐住喉咙的风笛,歌词却异常清晰:“幸福指数 60 以上者,可进入下一轮筛选。”
赵磊突然爆发出一阵咳嗽,他指着自己的手背,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淡金色的数字 “59”,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闪烁。
周明轩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同样的位置印着 “72”,而林夏的袖口下,一个 “91” 正在发出刺眼的白光。
阁楼的雨还在下,但落在镜面上的雨滴不再滑落,而是像被冻住般悬在半空。
周明轩最后看了眼祖父的照片,发现 1953 年的镜中同样飘着这样的雨,照片背面的铅笔字突然变得清晰:“别相信那些数字,它们在计算的不是幸福,是顺从。”
镜面彻底吞噬他们的前一秒,赵磊还在哀嚎:“凭什么我是 59?
我昨天帮王大妈抬冰箱,怎么也得加 10 分吧!”
周明轩的回应被雾气吞没。
他看见十二块琉璃中的第一块彻底亮起,在他们身后合拢成完整的圆环,像一只正在缓缓闭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