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得首不起腰，手背上的 “59” 像块烧红的烙铁，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烫得他嗷了一声。
“别碰那地砖。”
林夏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她正用镊子夹起一块剥落的墙皮，“这不是水泥，是某种生物凝胶，会对情绪波动产生反应。”
周明轩的皮鞋底传来黏腻的触感。
他们站在一条霓虹闪烁的街道上，两侧建筑的墙面像巨型液晶屏般流动着绿色数据流，仔细看竟是无数跳动的幸福指数。
穿白色制服的巡逻队正用扫描仪对准行人手背，被扫到的人如果指数低于 60，就会被塞进悬浮的玻璃舱里运走。
“轩子你看那楼！”
赵磊突然拽住他的胳膊，下巴点向街角的圆柱形建筑 —— 那东西正在缓慢膨胀，表面的玻璃幕墙随着指数变化渗出黏液，“活像我二舅家那台漏氟的冰箱。”
林夏的***仪突然发出蜂鸣，屏幕上的波形图显示周围存在高强度情绪干扰。
她迅速掀开赵磊的袖口，那 “59” 己经变成暗红色，边缘开始模糊：“这指数在衰减，每衰减 1 点，你的生理指标就会下降 3%。”
周明轩翻开祖父的手稿，泛黄的纸页上突然浮现出一行新字：“幸福国的居民通过吞咽‘情绪胶囊’维持指数，胶囊成分含多巴胺抑制剂。”
他抬头时，正看见穿制服的人给哭闹的孩子强行喂下粉色药丸，那孩子手背的 “52” 瞬间跳成 “71”，眼神却变得空洞如死水。
“站住！”
巡逻队的扫描仪突然转向他们，发出刺耳的警报，“发现未登记高指数个体！”
林夏的 “91” 正在发光，像黑夜里的探照灯。
她拽着两人钻进巷口，赵磊的背包在逃跑时撞翻了街边的贩卖机，滚落的蓝色胶囊在地上弹跳，每弹一下就发出婴儿笑声般的音效。
“这玩意儿能吃吗？”
赵磊捡起一粒就要往嘴里塞，被林夏一把拍掉，“成分不明的东西也敢碰？
你以为是你收的那些过期保健品？”
巷子里飘着甜腻的香气，周明轩发现墙角的排水管在渗出琥珀色液体，凑近时听见细微的啜泣声。
手稿在这时自动翻页，祖父用红笔圈出的句子格外刺眼：“幸福国的霓虹是用居民的泪腺分泌物喂养的，越亮的地方，悲伤越浓。”
突然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
赵磊的手背传来剧痛，那 “59” 己经变成深紫色，正像纹身般往皮肤里渗透。
他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墙面上，脸颊竟然在缓慢融化，吓得首拍周明轩的肩膀：“我这是要变成橡皮泥了？
早知道昨天不跟王大妈抢特价鸡蛋了！”
林夏突然按住他的后颈，将***仪的电极片贴了上去：“放松，这是生物凝胶的同化反应。”
她的手指在仪器上飞快操作，“我在反向模拟幸福脑波，但只能维持十分钟。”
赵磊手背的颜色渐渐变浅，却在恢复到 “58” 时卡住了。
巷口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周明轩突然注意到墙上的通风口 —— 那格栅的花纹和青铜镜的琉璃完全一致。
“这边。”
他拽开通风口的挡板，一股混合着铁锈和杏仁的气味涌出来，“祖父的笔记说，所有镜像世界都有‘情绪排污管’，连接着核心控制室。”
钻进管道的瞬间，周明轩看见赵磊背包里滚落的铜香炉。
那东西不知何时吸附了大量蓝色胶囊，正发出微弱的红光。
而林夏的***仪屏幕上，突然跳出祖父的实验编号：1947-07-17，与青铜镜晶核里的数字分毫不差。
管道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巡逻队的扩音器在重复播报：“第 73 次集体情绪校准即将开始，请居民做好吞咽准备。”
周明轩的手稿在这时剧烈抖动，某页空白处浮现出模糊的地图，标记着 “均衡部” 的位置，旁边画着个歪扭的笑脸，和青铜镜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赵磊突然打了个喷嚏，手背上的 “58” 颤了颤。
他盯着管道顶渗出的黏液，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我爷当年跟我说，做生意不能太贪心，现在看来，连幸福都不能太贪心。”
林夏没接话，她正用镊子挑起一块凝结的黏液，那东西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泽，仔细看竟是无数细小的人脸在微笑。
周明轩把耳朵贴在管道壁上，听见远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像有台巨大的机器正在咀嚼着什么，而咀嚼声的间隙，藏着若有若无的哭声。
手稿的最后一页突然自动燃烧起来，灰烬在空中拼出 “7.3” 的数字，与青铜镜上最终显示的数值完全一致。
周明轩突然想起祖父照片背面的话，那些被计算的顺从，或许就藏在这些会哭的霓虹里。
通风管的尽头透出绿光时，赵磊手背上的数字定格在了 “57”。
他摸出背包里的铜烟锅，在黑暗中擦亮一根火柴：“管他什么指数，等会儿见着人，我先给他们来段二人转，保准把幸福值唱到 100。”
火光中，周明轩看见林夏的 “91” 正在微微颤抖，像害怕被什么东西发现的秘密。
而管道外的绿光里，无数双眼睛正贴在格栅上，安静地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