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陨之刻与凡尘之遇
死寂。
破碎的苍穹像被打裂的巨大琉璃，蛛网般的漆黑裂缝中，偶尔淌过一丝粘稠污浊的神血，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灼烧嘶响。
空气中弥漫着毁灭的余烬和法则崩坏的尖啸。
白衣如雪。
苏晚晴就站在这片神骸遍野的焦土中央。
她的身影在铺天盖地的废墟前渺小如尘，却带着一种顶天立地的孤绝。
纤尘不染的白衣上沾染着几抹刺目到灼眼的金红——那是属于高高在上的九天神明的神血。
手里紧握着一柄断剑。
曾经斩落星辰、令诸神颤栗的帝兵，如今只剩下半截染血的残骸，在她手中发出低微却倔强的悲鸣。
头顶，那比太古神山更沉重的压迫感陡然降临。
苍穹之上，巨大的、冰冷的瞳孔缓缓睁开。
并非实体，而是某种凌驾于规则之上的森然意志的凝聚——九天神罚之眼。
冷漠，无情，充斥着对蝼蚁的嘲弄与最终审判的威压。
神罚之光在瞳孔深处涌动，一道仿佛能贯穿过去、现在、未来的灭世雷霆正在酝酿成形，目标首指下方那渺小的身影。
苏晚晴没有抬头。
那张足以让星辰失色的容颜一片沉寂，冰封万里。
万年，或是更久，都不曾有过一丝波澜的眼底深处，此刻却翻涌着足以淹没世界的风暴。
只是这风暴不是向外爆发，而是狂暴地、决绝地涌向了她自身！
一股无形、却比那即将降临的神罚更恐怖百倍的力量，在她体内，在她真灵的最核心轰然爆发！
那并非抵抗神罚。
她的目光，穿透了空间与时间的阻隔，死死地“钉”在万界之外，某处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渺小所在——一缕被遗忘在时间长河里的、只残留着一丝熟悉气机的破碎残魂。
“万载孤寂…神位如囚…” 无声的呓语在她心尖滑过，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疯狂温柔。
下一瞬，她抬起了断剑。
不是指向苍穹，而是豁然调转，朝着自己那万劫不灭、承载着至高法则的神格本源！
一抹冰冷彻骨的微笑，在她染血的唇边绽开。
那是一种斩断万古宿命的解脱，一种只为搏一线虚无缥缈希望的疯狂。
“斩！”
清冷决绝的声音，并非叱咤寰宇的法号，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比神罚更霸道、更无畏的意志！
断剑之上，承载着她万年修为、吞噬亿万神则所凝聚的“弑神真意”，被她以最决然的方式引爆！
目标：己身！
嗤——！
无法形容的声音在神格核心处响起。
像是混沌初开的第一道雷霆，又像是诸天星辰一起熄灭的回响。
那晶莹剔透、蕴藏着至高法则和无穷伟力的神格核心，在内部爆发的极尽锋芒下，无可挽回地出现了一道贯穿整体的裂痕！
轰隆！
外界，神罚之眼似乎也被这极端疯狂的举动所震惊，蓄势的灭世雷光微微一滞。
而就在这一滞之间，苏晚晴体内碎裂的神格化作亿万道纯粹到极致的本源神芒，无视空间，无视神罚的封锁，如同亿万颗逆向坠落的流星，朝着那遥远得无法计量的方位轰然射出！
她要以毕生道行为引，以神格崩裂为代价，在神罚彻底抹掉自己之前，完成最后的逆天改命！
神罚之眼终于被彻底激怒。
灭世雷霆如同倒垂的天河，悍然砸落！
毁灭的光芒瞬间将苏晚晴那道白衣染血的身影吞没！
“嗡——”最后的画面，是空间彻底崩塌的轰鸣，和她眼中那足以焚穿万界的执念……画面戛然而止，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碎裂开来。
“呜…吼！！”
令人毛骨悚然的兽吼夹杂着浓烈的腥臭气息，带着死亡的风压狠狠砸在林默的后背上。
砰！
他整个人被撞得向前扑飞出去，一头栽进腐烂的枯枝烂叶堆里，脸颊被尖锐的断枝划开一道血口子，***辣地疼。
痛！
全身的骨头都在尖叫***。
刺骨的剧痛和窒息般的恐惧死死攫住了林默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在追他，求生的本能压榨着这具瘦弱身体的最后一点力气。
他手脚并用地从烂泥地里爬起来，拼命迈动打颤的双腿，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林子更密的地方狂奔！
呼哧！
呼哧！
肺像破风箱一样拉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眼前一阵阵发黑。
身后的追逐者显然不耐烦了。
腥风更近，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每一步都砸在少年濒临崩溃的心防上。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东西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后颈的汗毛上！
完了！
林默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绝望。
这头从黑风山脉跑出来的铁背妖狼，根本不是他这种连村子最弱猎人都不如的瘦弱少年能对付的！
它盯上自己，不过是看中了他这副跑得慢、没威胁的“小点心”罢了。
跑！
只能跑！
用尽全身力气，压榨每一丝肌肉的力量！
嗤啦！
后背猛地一凉，接着是火烧火燎的剧痛！
狼爪轻易地撕开了他破烂的麻布外衣，在他枯瘦的脊梁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血痕！
剧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脚步一个趔趄，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向着满是碎石的地面狠狠栽去！
完了！
躲不开了！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带着腥臭涎水的气息瞬间浓郁了数倍，冰冷的尖牙仿佛己经触碰到了他后颈脆弱的皮肤！
恐惧淹没了一切。
预想中利齿穿透颈骨的剧痛却没有降临。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嗡……一阵微不可察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声音在虚空中轻轻拂过。
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就在林默彻底绝望，闭目等死的刹那——一道清冷的目光，带着一丝跨越万古的疲惫与难以言喻的惊悸、难以置信、以及……某种失而复得的狂喜，悄然垂落下来。
目光的主人似乎有些虚弱，但这道目光本身蕴含的威压，无形无质，却又厚重如渊，让那凶焰滔天的铁背妖狼所有的嗜血瞬间冻结！
时间，就在这目光落下的瞬间变得异常缓慢。
凶狼扑起的庞大身躯凝固在半空，张开的巨口，滴落的腥涎，狰狞的眼珠，以及即将撕裂少年血肉的利爪……都像是被嵌入了无比粘稠的琥珀之中。
空间在轻微的扭曲，光线在那白衣身影周围折射出奇异的光晕。
她仅仅只是存在于此，这片充斥着血腥与绝望气息的山林一角，便忽然安静得如同万古长夜。
连风都凝滞了。
咻！
一点微不可查的星芒，甚至不及铁背妖狼的爪尖大小，突兀地自那静止的凶狼眉心处闪过，没入消失。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下一秒，扑在半空的铁背妖狼，那庞大的、充满残暴力量的身躯，连同它凝固在空中的凶残姿态，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最微小的尘埃，连一滴血珠、一片毛发都没有留下，彻底湮灭于虚无。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噗通。
林默重重摔在地上，沾满了污泥和枯叶的脸因惊吓而惨白一片。
刚才那道阴冷的死亡气息擦着脖子过去的触感还残留着，他紧闭着眼，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蜷缩成一团，发出恐惧到极致的呜咽。
没有撕咬？
没有疼痛？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
只有他粗重的、濒临崩溃的喘息声，和他自己疯狂擂鼓般的心跳。
他僵硬地、一点点地，缓缓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前方，那片本应被铁背妖狼扑击的地方，空空如也。
只有他扑跌带起的尘土还在空气中慢慢弥漫。
地上，只有他摔倒滚出的印迹。
野兽呢？
那么大一头…林默茫然地转动眼珠，突然，他的视线凝固了。
距离他不到十步的地方，多了一双鞋子。
一双女子穿的、绣着极其简单淡雅银色云纹的白色锦缎软鞋。
鞋面上纤尘不染，静静地踩在一片枯黄的落叶上，仿佛踏月而来的仙人，不惹人间烟火。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林默混乱的脑海：那妖狼…莫非是…他喉咙发干，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括，他的目光艰难地、一寸寸地顺着那纯白的鞋面，向上挪移。
素雅的白色裙裾，腰束玉带，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轮廓。
再往上……越过弧度优美的腰线……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那张脸上。
林默呼吸一窒，脑袋里“轰”地一声，彻底懵了。
夕阳惨淡的金辉穿过稀疏的树梢，恰好斜斜地投射下来，映亮了她半边侧脸。
冰肌玉骨，眉眼如墨画，每一根线条都精致得如同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
但她身上那股气息……冷。
比黑风山脉最幽暗冰窟的万年寒冰还要冷冽百倍。
那并非刻意散发的敌意或杀气，而是一种深入骨髓、仿佛与生俱来的、俯瞰诸天万界的清寂与孤高。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目光垂落，落在林默身上。
她的眼神…很奇怪。
冰冷？
是的，如万载玄冰深潭，没有丝毫温度。
但在这冰冷的最深处，林默却莫名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灼热的震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仿佛灵魂都在因某种巨大冲击而无法自持的波澜。
林默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只是一个偏远小山村里连“引气入体”都不懂的废柴少年，从小面对的不是村民的轻蔑就是野兽的獠牙，何曾见过这般无法理解的存在？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刚刚死里逃生，忘记了后背的剧痛。
时间像是被拉得很长很长。
女帝的目光缓缓扫过林默狼狈的模样——瘦弱的身躯、破烂的粗布衣、沾满污泥树叶的脸颊、带着惊惶未定和茫然呆滞的眼睛，最后停留在那双因为常年劳作的粗糙手掌上。
她的眼神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
随即，那所有复杂难言的震撼与波澜，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被一层更加坚固、深沉如古井的幽冷冰霜覆盖。
她微微抬起眼帘，目光似在审视一件物品。
“根骨……”清冷得如同雪山寒溪流淌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林默耳膜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尚可。”
林默：“……？”
根骨？
尚可？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要么就是惊吓过度出现幻觉了。
村里负责测试的大伯捶胸顿足拍着大腿骂他“千年不遇的榆木疙瘩、废柴中的废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刺耳的“没救了”三个字几乎是他整个少年时代的标签。
“你……”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白衣女帝没有给他任何询问的机会。
她转身。
没有任何预兆，不带丝毫烟火气地，迈开了脚步，朝着山林外走去。
那袭白衣在昏暗的林间光影中，依旧雪亮得刺目。
“跟我走。”
三个字，没有情绪，没有温度。
没有询问意愿，也没有解释去处。
命令般不容抗拒的宣告。
林默甚至没看到她有任何动作，整个人就像被一股无形的柔力瞬间托起、牵引。
双脚再次沾地时，他己经被那股力量带着，跌跌撞撞地跟在了那抹清冷孤绝的白衣之后。
后背伤口的刺痛将他从懵懂混乱中惊醒。
踉跄着，他费力地抬头望去。
视线里，只有一个挺拔孤傲的背影，在一片渐渐暗沉的暮色中，仿佛披着月光前行，每一步落下都无比遥远。
山林死寂，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噩梦。
唯有那三道背脊上***辣作痛的血痕和前面那个不容置疑的白衣背影，在提醒林默这不是梦。
追？
不追？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狼狈地跟随着那道背影，笨拙地，一步一步，踏入了全然未知的黑暗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