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成了李琰身边唯一的“姐姐”。
她沉默得像一块冰,却将他的饮食起居打理得一丝不苟,汤药的火候、被褥的厚薄、熏笼的温度,都精准得如同用尺子丈量过。
李琰像一株濒死的藤蔓,终于寻到了唯一的依靠,用尽全身力气缠绕着她,汲取着那一点微薄的暖意。
沈青黛并未忘记自己是谁,为何而来。
她利用带李琰在冷僻荒废的宫苑“散心”的机会,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不动声色地丈量着这座庞大囚笼的每一条脉络。
脚步踏过西六所长满荒草的断壁残垣,视线扫过武库司高耸森严、铁甲寒光隐现的围墙,指尖划过废弃佛堂壁画上斑驳脱落的、早己褪尽华彩的飞天。
这日午后,李琰喝了药沉沉睡去。
沈青黛借口去尚宫局领下月的炭例,绕道经过靠近前朝旧宫遗址的北库房。
这里远离宫闱中心,堆满了蒙尘的杂物,空气里弥漫着腐朽木头、陈年灰尘和铁锈混合的沉闷气息。
守库的老太监蜷在角落里一个破旧的蒲团上,鼾声如雷。
沈青黛的目光在堆积如山的破旧桌椅、褪色的宫灯、断裂的仪仗间逡巡。
蛛网在角落层层叠叠,灰尘厚得能埋没脚面。
突然,墙角一个被半张破败芦席覆盖的朱漆木箱吸引了她的注意。
箱角似乎被老鼠啃噬过,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一点黯淡的、不同于木头的金色光泽。
她屏住呼吸,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靠近。
轻轻拨开沉重的芦席。
箱内散乱着一些破碎的瓷片、几截断裂的玉簪、还有生锈的铜饰。
她的指尖在冰冷的杂物中拨弄,忽然触到一件硬物。
拂开厚厚的积尘,那竟是一只女子用的鎏金点翠耳坠!
样式并不新巧,甚至有些古旧,但那点翠的鸟羽形状——一只展翅欲飞、姿态灵动、线条凌厉的金雀,口中衔着一颗细小的、却依旧温润的米珠!
金雀衔珠!
沈青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裹着铁甲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这是前朝萧氏皇族独有的徽记!
只有父皇、母后、皇兄和她才有资格佩戴这种形制的饰品!
这耳坠…这耳坠的样式、那金雀的形态、米珠的镶嵌方式…分明是母后当年最喜欢、也是最后佩戴的那一对中的一只!
为何会在这里?
在这堆被遗忘、被遗弃的废物尘埃里?
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紧随其后的,是足以焚毁理智的狂怒!
母后…她温婉高贵的母后,她的遗物,竟与这些垃圾为伍!
一股混杂着剧痛与毁灭冲动的激流冲垮了她所有的冷静。
她死死攥住那只冰冷的耳坠,尖锐的雀尾边缘深深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将她从失控的边缘拉回。
掌心渗出温热的血珠,混着厚厚的灰尘,黏腻而肮脏。
她迅速将染血的耳坠藏入袖中暗袋,用芦席重新盖好木箱,抹去所有痕迹,仿佛从未动过。
转身离开时,脚步依旧平稳,只有袖中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拳头,和掌心那清晰的刺痛,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一刻掀起的滔天巨浪。
库房外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也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母后的耳坠紧贴着肌肤,冰冷刺骨,却又滚烫得如同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