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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七年,冬月中。

北平落了第一场雪,细碎的雪沫子混在风里,刮在脸上像针扎似的疼。

西跨院的海棠枝桠上积了薄薄一层白,远远望去,像蒙了层霜的旧骨,透着说不出的凄凉。

沈若妍病倒了。

那日在雨里站了半宿,寒气从骨头缝里钻进去,第二天就发起高烧。

她躺在床上,意识昏沉间总觉得回到了江南,父亲坐在床边给她读诗,表哥举着油纸伞在廊下等她醒了去看蔷薇。

可一睁眼,看到的只有青禾红着的眼眶,和北方特有的、灰蒙蒙的天。

“小姐,喝口药吧。”

青禾端着黑漆漆的药碗,声音哽咽。

这药己经喝了三天,沈若妍的烧却时好时坏,人也一天比一天消瘦,原本就单薄的身子,如今裹在被子里,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沈若雁摇了摇头,偏过头看向窗外。

雪还在下,院子里的雪积厚了些,盖住了光秃秃的海棠根,也盖住了青石板上的水痕,仿佛要把这院子里所有的痕迹都埋掉。

她想起江南的雪,总是温温柔柔的,落下来就化了,沾在发间带着点甜意,哪像北平的雪,又冷又硬,落下来就不肯走,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冻成冰。

“司令那边……问过吗?”

她轻声问,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青禾的动作顿了顿,低下头小声道:“陆副官来过一趟,说司令在忙军务,让医生好生看着……没亲自来。”

沈若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惨淡的笑。

她早该料到的。

苏曼卿的咳嗽还没好利索,他哪有功夫管她这个“交易品”的死活?

或许在他眼里,她这场病,不过是自讨苦吃,是不懂事的麻烦。

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屋里多了个人影。

她眯着眼看了半天,才认出是苏曼卿。

苏曼卿穿着件月白色的棉袄,外面罩着件素色披风,脸色比平时更苍白,手里拎着个小巧的食盒。

看到沈若妍醒了,她脚步轻缓地走过来,声音细弱得像羽毛:“沈小姐,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沈若妍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眼前的女子眉眼温顺,眉宇间带着病气,确实是副需要人疼惜的模样。

这样的人,难怪陆战霆会放在心尖上护着,不像她,浑身是刺,连生病都生得这么不合时宜。

“青禾说你不肯喝药,”苏曼卿把食盒放在床头,打开盖子,里面是碗清粥,飘着淡淡的米香,“我让厨房炖了点白粥,你多少吃点。”

她说话时轻轻咳了两声,连忙用手帕捂住嘴,咳完后脸色又白了几分。

沈若妍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她不恨苏曼卿,甚至有些可怜她。

同样是身不由己的人,一个被捧在手心护着,一个被扔在角落自生自灭,不过是命运不同罢了。

“谢谢你。”

沈若妍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

苏曼卿笑了笑,那笑容很轻,像雪落在梅上:“该说谢谢的是我。

沈小姐嫁过来,受委屈了。”

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歉意,“阿辰他……不是冷血的人,只是他心里装着太多事,又不大会说话。

他对我好,是因为当年我替他挡过一劫,落下这病根,他觉得亏欠我,其实……曼卿小姐不必解释。”

沈若妍打断她,转过头看向窗外,“我与司令本就是交易,他对谁好,对谁不好,与我无关。”

话虽这么说,心却像被雪冻住的伤口,一碰就疼。

她何尝不知道陆战霆对苏曼卿的好里有愧疚?

可那又怎样?

愧疚也好,真心也罢,他给苏曼卿的温柔,是她永远得不到的。

就像这北平的雪,永远落不成江南的模样。

苏曼卿看着她倔强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沈小姐是个好姑娘,不该被困在这里的。”

她放下粥碗,从披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锦囊,“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平安符,据说能驱寒,你带着吧。”

沈若妍没接。

她不需要谁的同情,更不需要苏曼卿的平安符。

这司令府于她而言,本就是座囚笼,平安符又能护得住什么?

苏曼卿也不勉强,把锦囊放在床头,又轻声嘱咐了青禾几句照顾的话,才撑着虚弱的身子离开了。

她走的时候脚步很轻,咳嗽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断断续续地飘远,像根细针,一下下刺在沈若雁心上。

这人世间的苦,原来谁都逃不过。

苏曼卿走后没多久,陆战霆来了。

他穿着一身深色军装,肩上落了层雪,刚进门就带来一股寒气。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头微蹙,眼神里看不出情绪,是惯常的冷硬。

“听说你病得很重。”

他开口,声音和这屋里的空气一样冷。

沈若妍没看他,依旧望着窗外的雪:“劳司令挂心,死不了。”

陆战霆的脸色沉了沉:“沈若妍,你就非要这样说话?”

“我该怎么说?”

她终于转过头看他,眼底带着浓浓的嘲讽,“感谢司令百忙之中来看我这个麻烦?

还是该庆幸自己没死,没耽误沈家给您运军需?”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把钝刀子,割得人心里发慌。

陆战霆盯着她苍白消瘦的脸,看着她眼底那片死水般的绝望,心口莫名地窜起一股烦躁。

他明明是来看她的,明明听到医生说她烧得糊涂时,心里揪了一下,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刺。

“安分养病。”

他生硬地说,“沈家还需要你这个陆太太撑场面,别耍性子。”

又是沈家,又是交易。

沈若妍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钻进枕头里,很快就凉透了。

她以为自己己经麻木了,可他的每一句话,还是能精准地戳中她最疼的地方。

陆战霆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和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一下,对守在外面的青禾说:“让厨房每天炖只鸡,把炭火给足了。”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他的气息。

沈若雁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雕花,那些曾经觉得精致的图案,如今看来像一张网,把她牢牢地困在里面。

她知道他这话是吩咐青禾,不是对她说的。

他关心的,从来不是她这个人,而是“陆太太”这个能给沈家撑场面的身份。

雪下得更大了,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哭。

沈若雁裹紧了被子,却还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怎么都捂不热。

夜里高烧又犯了,她迷迷糊糊地喊着“爹”,喊着“江南”,喊着“蔷薇”,青禾抱着她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用冷毛巾敷她的额头,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很稳。

她以为是青禾,迷迷糊糊地抓住那只手,那只手很宽,带着薄薄的茧子,掌心却意外地有些暖。

“水……”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很快就有温水递到嘴边,顺着喉咙滑下去,缓解了灼烧般的干渴。

她咂了咂嘴,又沉沉睡去,这一次,梦里没有江南,也没有蔷薇,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和一个模糊的、穿着军装的背影。

第二天醒来时,烧退了些,精神也好了点。

青禾红着眼眶说,昨夜司令守了她半宿,亲自给她换毛巾,喂水,天亮才去书房。

沈若妍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冷了下去。

他大概是怕她死了,沈家那边不好交代,怕这场交易出了岔子,才纡尊降贵来照顾她。

她怎么能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关照”,就忘了那些刺骨的冷漠和羞辱?

她挣扎着坐起来,让青禾扶她到窗边。

雪停了,太阳难得露了点脸,照在院子里的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远处的主宅方向,陆战霆的身影正往外走,他穿着笔挺的军装,肩上落的雪己经化了,步履沉稳地走向大门,大概是去司令部。

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时,沈若雁清楚地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擦了擦指尖,那是昨夜她抓过的地方。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疼得她喘不过气。

原来他不是不在意,只是他的在意,从来都带着界限,带着权衡,像他打战布局一样,精准却冰冷,没有半分温度。

“小姐,外面冷,回床上躺着吧。”

青禾扶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说。

沈若妍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床头那个锦囊上。

苏曼卿留下的平安符,青布面上绣着朵小小的腊梅,针脚很细,看得出绣的时候很用心。

她拿起锦囊,放在鼻尖闻了闻,没有江南蔷薇的香,只有淡淡的药味,和苏曼卿身上特有的、病弱的气息。

她把锦囊放回原处,轻声道:“把粥端来吧,我想喝点。”

活着总要吃饭,哪怕是为了沈家,为了这场交易,她也得好好活着。

只是这心,好像在这场病里,被北平的雪和寒风吹透了,冻成了冰,再也暖不回来了。

青禾端来粥,沈若妍小口小口地喝着。

米粥很软糯,带着点甜味,是苏曼卿让人炖的。

她知道苏曼卿是好意,可这好意落在她身上,却像根软刺,扎在心里隐隐作痛。

喝完粥,她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雪一点点融化。

阳光照在雪上,雪水顺着海棠枝桠滴下来,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很快又被风吹干,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像从未有过雪一样。

她想,她和陆战霆之间,大概也是这样。

他偶尔流露的那点“在意”,就像这北平的雪,落下来时看着热闹,可太阳一出来,就化得干干净净,连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远处传来军号声,悠长而冷硬,划破了雪后的寂静。

沈若妍闭上眼,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连同江南的蔷薇、表哥的画、父亲的笑,一起埋进这场初雪下。

北平的冬天还很长,她的病会好,可心里的那点热乎气,大概是再也回不来了。

这座司令府,终究是她的修罗场,她的囚笼,而那个铁血冷硬的男人,是这座囚笼的主人,也是将她心埋进寒雪的人。

雪水顺着窗棂滑下来,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像谁哭花的脸。

沈若妍看着那水痕,缓缓闭上了眼,眼角有泪滑落,滴在被子上,很快就洇开一小片深色,像朵开在寒冬里的、绝望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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