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过去了多久。
十分钟?
半个小时?
天色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迅速地由明转暗,从午后的亮白,变成了黄昏时那种沉闷的、带着不祥预兆的灰。
太阳像是被一块厚重的幕布遮住了,光线失去了温度,冰冷地投射下来,让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发青。
平台上,人们从最初的骚动,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沉默。
这种未知,比任何己知的危险都更消磨人的意志。
王大爷和他那几个老伙计缩在平台的角落,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些“山神”、“鬼怪”之类的词,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像是在自言自语。
李慧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用手捂住孩子的眼睛,不让他看周围这诡异的景象。
那对小情侣则紧紧相拥,仿佛想从对方的体温中汲取一丝安全感。
郑昊一家人靠在一起,郑建国站在最外面,像一头护崽的雄狮,警惕地扫视着浓雾的边缘。
“哥,我害怕。”
郑晓雯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紧紧抓着郑昊的胳膊。
郑昊能感觉到,妹妹的手心冰冷,全是汗。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低声说:“别怕,爸妈和哥都在呢。”
他不知道这句安慰有多少作用,或许,只是在安慰他自己。
就在这时,那声音响起了。
起初,它很微弱,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风穿过山谷时产生的错觉。
“呜——”那是一种乐器的声音。
郑昊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他辨认出了那是什么。
唢呐。
一种在中华大地上,贯穿了人一生中两次最重要仪式的乐器。
大喜和大悲,都由它来开场,由它来收尾。
但此刻,这声音里,听不出喜,也听不出悲。
它只有一种纯粹的、深入骨髓的诡异。
调子简单,反复地吹奏着,像一个生了锈的绞盘,一圈一圈地,绞着人的神经。
“你们……听到了吗?”
小情侣中的女孩,脸色惨白地问道。
没人回答。
但所有人都听到了。
那唢呐声,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它不再遥远,而是从西面八方的浓雾中同时传来,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送葬队伍,正在围绕着这个平台缓缓绕行。
李慧的儿子被这声音吓得哇哇大哭起来,那哭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别哭!
你别哭!”
李慧慌乱地捂住儿子的嘴,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仿佛孩子的哭声会招来什么不祥的东西。
唢呐声没有停。
它像附骨之疽,钻进每个人的耳朵,搅动着他们的情绪。
烦躁、恐惧、绝望……种种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
“吵死了!
什么鬼东西在响!”
张总突然暴躁地吼了一声,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扭曲的青筋。
王大爷则像是被吓破了胆,他瘫坐在地上,用手死死捂住耳朵,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声:“是它……是它们来了……鬼娶亲……是鬼娶亲……闭嘴!”
郑建国厉声喝道,打断了王大爷那足以传染所有人的疯癫。
但己经晚了。
“鬼娶亲”这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都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一些被遗忘的、从老人那里听来的乡野怪谈,此刻不受控制地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
关于山中迎亲的队伍,生人勿近,否则会被抓去当贺礼的传说。
郑昊感到一阵反胃。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东西,他试图用理性分析现在的情况。
集体幻觉?
某种能影响脑电波的次声波?
但当他看到父亲那张因为紧张而不停颤抖的手时,他知道,这一切,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要更糟。
因为他父亲,是一个坚定的、一辈子都没信过鬼神的唯物主义者。
唢呐声,还在继续。
它越来越近了。
仿佛那支看不见的队伍,己经走到了浓雾的边缘,下一秒,就要踏上这个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