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阁的木门虚掩着,门楣上那块褪了色的匾额,在湿漉漉的空气里,“拾遗”二字反倒透出几分温润的古意。
林砚坐在临窗的木桌前,指尖捻着一枚碎裂的铂金戒指。
戒指断成了三截,断口处还残留着细小的划痕,像是承载了太多岁月的摩挲,终于在某个瞬间不堪重负。
委托人是位七十岁上下的老人,姓周。
他来的时候,背有些佝偻,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褪色的绒布盒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小姑娘,能修吗?”
他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砚接过盒子,打开,便看到了这枚碎戒。
“订婚戒指?”
她轻声问,指尖尚未触及,便己感受到一股微弱的、带着酸涩的情绪波动。
周老先生点点头,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的雨帘,像是透过雨幕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1968年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摔碎的时候,有些话……没说出口。”
林砚没有多问。
这是拾遗阁的规矩,或者说,是老陈教她的第一课:听物件说话,而非追问人。
她取出一套精细的工具,镊子、放大镜、特制的粘合剂,还有一小盏散发着淡淡檀香的酒精灯。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不是在修复一枚戒指,而是在拼接一段脆弱的时光。
老陈说,她们这样的人,叫“裱糊匠”,但裱糊的不是纸,是藏在旧物里的记忆和情绪。
林砚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触摸老物件时,总能看到一些零碎的画面,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感受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
老陈说,这是天赋,也是诅咒。
当粘合剂小心地渗入戒面的裂痕,酒精灯的温光映在林砚专注的脸上时,那股酸涩的情绪愈发清晰了。
她的眼前闪过一片模糊的光影:一条同样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年轻男人,手里攥着这枚戒指,对着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嘴唇动了动,却最终只是把戒指塞到她手里,转身跑进了雨里。
“等我……”一个微弱的声音,像是从时光的缝隙里挤出来,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承诺,消散在雨声中。
林砚的心轻轻一颤。
她知道,这是周老先生当年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
傍晚时分,戒指修复完毕。
阳光下,铂金的光泽依旧,仔细看才能发现细微的接缝,像是岁月在上面留下的一道浅浅的疤。
周老先生接过戒指,手抖得厉害,他把戒指贴在脸颊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谢谢……谢谢你,孩子。”
他哽咽着,放下一个厚厚的信封,转身匆匆离去。
林砚没有去碰那个信封。
报酬总会由老陈来处理。
夜里,林砚做了一个梦。
梦里又是那条青石板路,雨还在下。
她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背对着她,站在路的尽头。
她想走上前去,想问他是谁,可无论怎么走,都无法靠近。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脸,她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影,和一双带着同样遗憾的眼睛。
醒来时,窗外的雨己经停了。
林砚坐在床边,有些恍惚。
这种清晰的、带着画面的梦境,还是第一次。
“别让别人的记忆住进你的枕头。”
老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贯的沙哑和警醒。
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林砚接过茶杯,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底,却驱不散那梦带来的异样感。
“陈叔,”她轻声问,“那个白衬衫少年……是谁?”
老陈浑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只是转身走向里屋,留下一句:“天亮了,该开门了。”
林砚望着老陈的背影,又看了看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握紧了手里的茶杯。
拾遗阁的微光,刚刚开始照亮那些被遗忘的角落,而她隐约觉得,有些被尘封的秘密,也即将随着这些微光,慢慢浮现。
(第一次写小说,不好的地方有空会改不喜误喷,大家看个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