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木头和某种不知名香料混合的味道，这是拾遗阁独有的气息。
林砚正在擦拭柜台，一个清脆活泼的声音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砚砚姐！
我来啦！”
随着声音，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着白大褂、背着巨大双肩包的女孩蹦了进来，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她是夏小满，市博物馆的技术顾问，也是林砚最好的朋友。
说是朋友，更像是带着现代科技闯入这个古老角落的“异类”。
“又逃课？”
林砚无奈地摇摇头，递过去一杯凉茶。
“什么逃课呀，”夏小满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神秘兮兮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用防尘袋包裹的东西，“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袋子打开，露出一件洗得发白、甚至有些地方己经起了毛球的蓝色劳动布工装衫。
样式是很旧的那种，胸前还有一个模糊的厂徽印记。
“我表哥的东西，”夏小满解释道，“他父亲，就是我姑父，前阵子走了。
收拾遗物的时候翻出来的，说是我姑父年轻时在纺织厂上班穿的。
我表哥说，这衣服上……有他爸的影子，想让你看看能不能……嗯，‘处理’一下？”
夏小满知道林砚和老陈的“特殊能力”，虽然她更相信科学，但对于林砚能从旧物中感知到情绪和记忆这一点，却莫名地信服。
她甚至还为此做了不少研究。
林砚接过那件蓝布衫。
布料粗糙，带着阳光暴晒后的干燥气息，但入手却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像是承载了太多的沉重。
她将布衫平铺在工作台上，指尖轻轻拂过磨损的袖口和领口。
一瞬间，一股浓烈的、几乎让她窒息的绝望和愧疚感涌了上来。
眼前浮现出一个昏暗的车间，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这件蓝布衫，背对着她，蹲在车间的角落里。
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被淹没在机器的噪音里。
他手里攥着一张纸，上面似乎写着“工厂倒闭”的字样。
男人猛地抬起头，林砚看到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
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恐惧，对家庭的愧疚，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他好像在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本事……”林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闷闷地疼。
她能感受到那种一个男人在生活重压下崩溃的瞬间，那种想保护家人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砚砚姐，你怎么了？
脸色这么差？”
夏小满敏锐地察觉到林砚的异样。
林砚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感受到一些不太好的情绪。”
夏小满皱了皱眉，从她那个巨大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看起来很精密的仪器，有点像小型的光谱仪。
她小心翼翼地用仪器在蓝布衫的几处纤维上扫过。
仪器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些复杂的波形和数据。
夏小满盯着屏幕，眼睛越来越亮。
“砚砚姐，你看！”
她把仪器递给林砚，“我就说嘛！
我之前就猜想，情绪波动会不会引起人体的生物化学反应，而这些反应可能会以某种形式残留在长期接触的物体上！”
屏幕上，一个峰值被特别标注出来。
“这是皮质醇的结晶信号！”
夏小满兴奋地说，“皮质醇，压力激素！
人在极度压力和焦虑状态下会大量分泌。
这衣服的纤维里，残留着高浓度的皮质醇结晶！
尤其是在腋下和领口这些容易出汗的地方！”
林砚看着那些数据，又看了看那件蓝布衫，若有所思。
夏小满的发现，似乎为她感知到的“情绪”找到了一个科学的注脚。
记忆，不仅仅是虚无缥缈的意识流动，或许还伴随着实实在在的生物化学反应，并能以某种方式，刻印在与之接触的物体上。
“所以，我感受到的绝望和愧疚，其实是姑父当时极高的压力状态残留的痕迹？”
林砚问道。
“我觉得是！”
夏小满用力点头，“这说明，你的‘感知’不是凭空产生的，它有物质基础！
这太酷了！
我要把这个发现记下来！”
她立刻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飞快地记录着。
林砚看着那件蓝布衫，心里的沉重感丝毫未减。
她用一种特殊的喷雾轻轻喷洒在布衫上，这是老陈配的药水，能中和掉一些过于强烈的负面情绪残留，让物件变得“平和”一些。
处理完毕后，蓝布衫依旧是那件旧衣服，但林砚再触摸它时，那种窒息感己经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淡淡的、带着岁月温度的怀念。
“好了，”林砚把布衫叠好，“让你表哥拿回去吧。
他父亲的愧疚，或许是因为太爱这个家了。”
夏小满接过布衫，看着林砚：“砚砚姐，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搞出一个‘记忆物质分析学’之类的新学科？”
林砚笑了笑：“或许吧。”
阳光正好，照在夏小满充满憧憬的脸上，也照在林砚平静的眸子里。
科学与玄学，似乎在这间小小的拾遗阁里，找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而那件褪色的蓝布衫，承载的不仅是一个父亲的遗憾，也悄悄为她们打开了一扇新的认知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