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坐在窗边，看着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到青石板路上，手里把玩着一枚小巧的卡式磁带。
这是今天上午一位年轻女孩送来的。
女孩眼睛红红的，说是在整理旧物时发现的，是1999年跨年夜，她的学长在学校广播室为她点歌时的告白录音。
可惜，磁带不知怎么绞带了，费尽周折弄出来，却只留下断断续续的杂音，和最关键的半句——“我喜欢你……”后面的话，永远地消失在了绞缠的磁粉里。
“林小姐，您能……能把它修好吗？
哪怕，哪怕只是听听完整的那句话也好。”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对青春遗憾的怅惘。
林砚答应了。
对于这种承载着青涩爱恋的旧物，她总是格外心软。
卡式磁带是个技术活，不仅要把绞在一起的磁带小心翼翼地解开、抚平，还要确保磁粉不受损伤，才能恢复声音。
林砚找出专门的磁带修复工具，一盏台灯近距离照着，开始了细致的工作。
夏小满今天也在，她抱着一个平板电脑，正在查资料，时不时抬头看看林砚的进度。
“这玩意儿现在可真是古董了，”夏小满感慨道，“我都只在博物馆见过。”
林砚笑了笑，没有说话，注意力全在那卷纤细脆弱的磁带上。
指尖传来磁带冰凉光滑的触感，同时，一种混合着紧张、羞涩、期待和巨大喜悦的情绪，如同涓涓细流，慢慢渗入她的感知。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灯火璀璨的夜晚，窗外是迎接千禧年的绚烂烟花。
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紧张地攥着话筒，对着调音台旁的磁带录音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那个……我想点一首歌，给高三2班的苏晓冉同学。”
然后是音乐声响起，是当时很流行的一首情歌。
音乐结束，男孩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藏了很久的话。
“苏晓冉，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从高一第一次在图书馆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我，但我想在新世纪的第一天，告诉你我的心意。
我……”声音清晰而真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和勇气。
林砚甚至能“看”到男孩说完这些话后，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心脏“砰砰”首跳，紧张地等待着回应。
就在这时，磁带“咔哒”一声，绞住了。
声音戛然而止。
林砚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操作着，将那绞缠的部分一点点理顺，用特制的胶带加固。
终于，磁带修复完成。
她找出一台老旧的卡式录音机，这是老陈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居然还能用。
将磁带放进去，按下播放键。
先是一阵轻微的“沙沙”声，然后，男孩略带青涩的点歌声清晰地传了出来，接着是那首熟悉的情歌旋律。
林砚和一旁凑过来的夏小满都屏住了呼吸。
音乐结束，短暂的沉默后，男孩紧张的声音响起：“苏晓冉，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完整的告白，和林砚“看”到的一模一样。
苏晓冉——应该就是那个委托人的名字吧。
告白结束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回应，只有男孩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一声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强劲而有力，带着告白后的激动和忐忑。
这心跳声持续了几秒，然后磁带就结束了。
“哇，好浪漫啊！”
夏小满一脸姨母笑，“虽然没听到回应，但这告白也够让人动心的了。”
林砚却愣住了。
那心跳声……不知为何，让她觉得异常熟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小满，”林砚忽然开口，“你那个能分析声音频率的软件还在吗？”
“在啊，怎么了？”
夏小满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打开了平板电脑上的一个专业软件。
“你能不能把最后那段心跳声录下来，分析一下它的频率？”
“没问题。”
夏小满立刻操作起来，用平板对着录音机的喇叭，录下了那段心跳声，然后进行频谱分析。
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条规律起伏的波形，旁边显示出具体的频率数据。
林砚看着那个数据，心跳莫名地加速了。
她快步走到柜台后面，打开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里面放着一些她母亲的遗物。
她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留下的东西不多，大多是些照片。
林砚从里面翻出一张有些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她，笑得温柔美好。
这张照片的背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奇怪的印记，林砚小时候问过老陈，老陈只说是不小心沾上的污渍。
“小满，你还记得吗？
上次你用光谱仪分析我妈这张照片背面的印记，说是什么……生物电流残留的痕迹？”
林砚的声音有些颤抖。
“记得啊，”夏小满凑过来看，“我当时还开玩笑说，有点像心电图呢。
怎么了？
你怀疑……你能不能，把那张照片背面的印记数据调出来，和刚才的心跳频率对比一下？”
林砚的心跳得更快了。
夏小满也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瞪得大大的，立刻在平板上调出了之前存档的照片印记分析数据。
那是她之前出于好奇，用更精密的仪器扫描分析后得到的，当时觉得像心电图，还特意做了频率转换。
当两个数据并列放在一起时，林砚和夏小满都沉默了。
屏幕上，两条波形几乎完美地重合在一起，频率、振幅，甚至连细微的波动都惊人地相似。
这意味着，那盘1999年磁带里，在告白结束后记录下的心跳声，与林砚母亲旧照片背面残留的、疑似心跳频率的生物电流痕迹，几乎一致。
怎么会这样？
林砚拿着那张照片，指尖微微颤抖。
她的母亲，和这盘来自1999年跨年夜的告白磁带，有什么联系？
那个男孩是谁？
照片背面的印记，真的是母亲的心跳吗？
如果是，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又为什么会和这盘磁带的心跳如此相似？
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像一团乱麻。
夏小满也被这巧合（或者说，并非巧合）惊呆了，半晌才喃喃道：“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砚砚姐，你妈妈……1999年的时候，在哪里？”
林砚摇了摇头，脸色苍白。
她对母亲的记忆，模糊得像一团雾。
老陈很少跟她提起母亲的事，每次问起，他都含糊其辞，只说她是个很温柔、很了不起的女人。
那盘修复好的磁带，静静地躺在录音机里，仿佛一个沉默的谜题。
而那个关于母亲的、被尘封的记忆伏笔，在这一刻，被悄然埋下，只待未来的某一天，被重新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