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渐渐斜了，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张摊开的网。
我把书箱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果然放着母亲画的那些图纸，还有几本线装书。
我一本本翻看着，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试图从这些蛛丝马迹里找到些线索。
突然，一张夹在书里的借据掉了出来。
上面的字迹娟秀，是母亲的笔迹，借款人是苏振南，出借人是 “长安富商秦氏”，金额是五百两银子，日期是三年前的冬天。
五百两银子？
我愣住了。
父亲虽然官职不高，但俸禄加上家里的田产，日子过得还算宽裕，怎么会借这么多钱？
而且还是向商人借的 —— 在这个重农抑商的时代，官员向商人借钱，是件很掉价的事。
更奇怪的是，我从未听父母提起过这笔债务。
我拿起借据仔细看着，上面的印章是 “秦记布庄”，担保人那里空着。
还款日期是一年后，可现在己经过了两年，显然是逾期未还。
秦记布庄…… 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好像在哪里听过，又想不起来。
前几世的记忆碎片像散落的珠子，怎么也串不起来。
“小姐，晚饭准备好了。”
春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把借据藏进梳妆台的暗格里，锁好。
“知道了，这就来。”
晚饭时，父亲一首沉默不语，只是不停地扒着饭，偶尔抬头看我一眼，欲言又止。
母亲不在家，她从昨天起就去了城外的慈云寺上香，说是要为我祈福，要住上三天。
“爹，” 我放下筷子，轻声问道，“我们家是不是欠了秦记布庄的钱？”
父亲手里的筷子 “啪嗒” 一声掉在桌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三年前…… 你母亲生了场大病，需要一味长白山的老山参，要五百两银子。
我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只好…… 只好向秦记布庄借了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头几乎要埋进碗里，“后来你母亲病好了，我想还钱，可秦记布庄的人说，这笔钱不用还了……不用还了？”
我皱起眉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们为什么会突然不要钱了？”
“我也不知道，” 父亲摇着头，一脸茫然，“当时来的是个管事模样的人，说这是他们家小姐的意思。
我追问原因，他也不肯说。”
他们家小姐？
秦记布庄的小姐…… 我突然想起一个人 —— 秦落雁。
长安城里最大的商人秦世雄的独女，听说不仅貌美，而且颇有商业头脑，把家里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为什么要帮我们家？
是出于好心，还是…… 另有所图？
“爹，你还记得那个管事的样子吗？”
我追问。
父亲想了想，摇了摇头：“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左眉上有颗痣。”
左眉有痣…… 我把这个特征记在心里。
看来，得找个机会去秦记布庄一趟了。
吃完饭，我回到卧房，刚点亮油灯，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
我屏住呼吸，握紧了桌上的发簪 —— 那是母亲留给我的，簪头是尖的，可以当武器用。
窗外的人影晃了晃，一个纸团从窗缝里塞了进来，落在地上。
我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人了，才捡起纸团。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秦记布庄，陷阱也。
三日后午时，西市茶馆一见。”
字迹潦草，像是用左手写的。
是谁送来的？
是敌是友？
我盯着那行字，心里充满了疑惑。
如果秦记布庄是陷阱，那母亲当年为什么要向他们借钱？
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还有这个送纸条的人，他怎么知道我在查秦记布庄？
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盘旋，像一团乱麻。
我把纸条凑到油灯前烧了，看着它化为灰烬，心里渐渐有了个主意。
不管这是不是陷阱，我都要去看看。
有些谜团，总得亲自解开才行。
三日后午时，西市茶馆。
我换了身普通的布裙，带着春桃早早地到了茶馆。
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壶茶，假装看街景，眼睛却留意着进出的每一个人。
午时刚到，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身材消瘦，脸色有些苍白，咳嗽了两声，目光在茶馆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
是他？
我愣住了。
这个人我认识，是尚书令杨素的三公子，杨昭。
听说他体弱多病，常年闭门不出，性格孤僻，很难相处。
前几世我和他没什么交集，只远远见过几次。
他怎么会约我？
杨昭慢慢走了过来，在我对面坐下。
他的咳嗽声越来越厉害，用手帕捂了捂嘴，手帕上隐约沾着点血丝。
“苏小姐，久等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病气。
“杨公子客气了。”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不知公子约我来，有何要事？”
杨昭喝了口茶，才缓缓开口：“苏小姐最近是不是在查秦记布庄的债务？”
我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不知公子为何会提起这件事？”
“因为那笔债务，是个圈套。”
杨昭的目光落在窗外，声音压得很低，“秦世雄是太子杨勇的心腹，三年前他借钱给你父亲，就是为了拉拢苏家。
后来见你父亲不为所动，便想拿这笔债务做文章，逼你们家依附太子。”
太子杨勇？
我愣了一下。
前几世我对朝堂之事不太关心，只知道后来太子被废，杨广当了皇帝。
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多门道。
“那…… 为什么秦记布庄的人说不用还钱了？”
我问道。
“因为有人替你们还了。”
杨昭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我大哥，杨玄感。”
杨玄感？
那个后来起兵反隋的名将？
他为什么要帮我们家？
“你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追问。
杨昭咳嗽了几声，才慢慢说：“我大哥想拉拢你母亲。
他知道你母亲…… 有些特殊的身份。”
特殊的身份？
是指母亲北周旧臣之女的身份吗？
看来，母亲的秘密，知道的人比我想象的要多。
“多谢杨公子告知这些事。”
我站起身，“小女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苏小姐留步。”
杨昭叫住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盒，“这个给你。
或许…… 以后会有用。”
我接过木盒，感觉沉甸甸的。
打开一看，里面是块玉佩，上面刻着个 “杨” 字。
“这是……拿着它，在长安城里，或许能帮你挡些麻烦。”
杨昭的目光落在我额头上的伤疤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最近长安不太平，你自己小心。”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茶馆，咳嗽声渐渐远去。
我握着那个木盒，心里充满了疑惑。
杨昭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秘密的？
还有他大哥杨玄感，他帮苏家还债，真的是为了拉拢母亲吗？
窗外的阳光刺眼，我却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这长安城里的水，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
而我，就像一只不小心掉进水里的鸟，只能拼命挣扎，才能不被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