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荆棘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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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风波当夜王宫偏殿狭小阴冷,仅一榻一案,窗外甲士身影晃动。

偏殿阴冷如墓。

赵雍挥手斥退所有宫人,独对案头一盏摇曳的青铜雁鱼灯。

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挣扎,将他瘦削的身影扭曲地投在斑驳石壁上。

绝境!

记忆碎片在昏光中翻涌:国库——先王丧仪耗尽最后一仓粟米,今岁秋粮征收权紧握在李兑掌心;兵权——邯郸城防尽归赵章,边关大将见代郡陷落竟按兵不动;朝堂——肥义被锁鹿台,李兑党羽塞满三公九卿!

少年指尖冰凉。

他悄然抽出袖中那柄玄色玉圭——白日灵堂棺椁旁拼死藏下的王权象征。

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圭身蟠螭纹,突然——硌!

圭底一道细微到几乎不可察的 凸点刺入指腹!

他猛地将玉圭凑近灯焰。

火光映照下,玄圭底部赫然显出一道半月形凹槽!

槽内暗藏机括,形制竟与调兵的虎符严丝合缝!

先王的底牌?!

赵雍呼吸骤停。

灵堂上李兑靴底的黄泥、赵章滴血的佩刀、匈奴军报的燕国印记...无数碎片在脑中疯狂碰撞!

殿外甲胄铿锵,赵章心腹赵枭的沙哑嗓音穿透门缝:“君上,夜深了——”少年倏然收圭入袖。

抬首时,眸底最后一丝惶惑燃尽,唯余深渊般的冷冽。

这荆棘王座下,埋着生路!

烛火倏地一跳!

偏殿角落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滚”出一个小小身影——正是赵雍唯一的亲信,小宦官小卓。

他才十西岁,瘦得像根芦苇杆,浑身湿透,牙齿咯咯打颤,扑到赵雍脚边,气音带着哭腔:“君上!

肥义大夫...”他死死捂住嘴,惊恐地瞟了眼窗外晃动的甲影,才凑到赵雍耳边,吐息冰凉:“被锁在鹿台地牢最底层!

李相的心腹...轮班守着!

水...地牢在渗水!”

不等赵雍反应,他又急促低语,每个字都淬着寒意:“宫门...全换了安阳君的黑甲卫!

领头的...是那杀神赵枭!

安阳君的义子,生啖人肉的豺狼!”

“黄泥!

君上看!”

小卓猛地抬起颤抖的手臂,脏污的麻布袖口上,赫然蹭着一片己经半干的暗黄色黏土!

赵雍瞳孔骤缩——这颜色、质地,与白日灵堂上李兑靴底沾染的一模一样!

鹿台秘道!

果然存在!

小卓见他盯着黄泥,惨白着脸点头:“钻...钻狗洞出来时蹭的...鹿台后面老柏树下...”话音未落——沉重的皮靴踏地声由远及近,停在殿门外!

赵枭那把沙哑如砾石摩擦的嗓子,阴恻恻响起:“君上...可需添烛?”

赵枭的脚步声终于远去。

赵雍背贴冰冷石墙,指尖划过粗粝的榻沿——这是原主幼时受惊后习惯性抠抓的位置。

咔!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弹响!

榻底一块石板应声翘起!

幽暗的格洞里,三样物件静卧:半卷竹简:青黄篾片己摩挲得发亮,借着窗外微光,可见《墨子·备城门》字样。

展开处,密密麻麻的朱砂批注刺入眼帘——“胡骑来去如风,守城弩迟...当练精骑追歼!”

字迹稚拙却力透竹背!

一枚青铜钥匙:两指长,铜绿斑驳,柄部阴刻篆文——“太庙丙七”!

一只布缝小虎:麻布褪成灰白,填充的粟壳从开裂的线脚漏出,虎睛处的黑曜石却亮得瘆人。

赵雍抓起布虎。

指尖触到虎腹一道异样针脚——内层竟藏着一小片靛蓝染的羊毛毡!

赵国贵女绝不用的草原染料!

原主生母...是胡人?!

“哗啦!”

窗外忽现火把光亮!

赵枭的影子巨兽般投上窗棂:“君上...翻腾什么呢?”

火把光移开的刹那,赵雍扑向竹简!

青铜雁鱼灯被重新点燃,幽光舔舐着泛黄的篾片。

他急速翻动简册,目光如鹰隼般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朱砂批注——“胡骑剽疾,三日掠边三百里!”

原主笔迹愤然划破竹纹。

“战车迟重,追之...不及!”

朱砂晕开,似不甘泪痕。

最后几字力透竹背,几乎将篾片劈裂:“当弃车裳,束胡服!

以骑制骑!!!”

轰——!

赵雍脑中惊雷炸响!

白日灵堂外匈奴的狼头图腾、记忆中胡骑屠戮边民的惨嚎、连同代郡陷落的烽火...与这竹简上的呐喊疯狂交织!

原主...这深宫中的少年囚徒...竟早看透赵国存亡命门!

指尖抚过“束胡服”三字,那笔锋间的孤愤与绝望,灼得他灵魂发颤。

殿外北风卷过檐角,呜咽如胡笳。

赵雍猛地攥紧竹简,骨节青白,对着虚空嘶声低吼,似立誓又似告慰:“你的国...你的恨...我替你守!

我替你——杀!!!”

竹简边缘的毛刺深深扎入掌心,一滴血珠滚落, 正染红那句“以骑制骑”。

誓言余音未散——唰!

一道巨影陡然糊上荆木窗棂!

轮廓如择人而噬的夜枭!

赵枭那把砂纸磨铁般的哑嗓,阴冷地挤进门缝:“夜寒风疾...君上该安寝了...末将——”他刻意一顿,喉间滚出毒蛇吐信般的重音,“誓!

死!

‘护——驾——’!”

“护驾”二字砸下的瞬间!

赵雍动了!

左手闪电般拂过灯盏——噗!

青铜雁鱼灯刹那熄灭!

右手同时探向暗格——玄圭塞入!

布虎抓出!

整个动作在十分之一息内完成!

黑暗吞噬偏殿的刹那,他己蜷缩在石榻角落,将那只漏粟壳的布老虎死死搂在怀里!

“呜...诺...有劳将军...”带着浓重鼻音的啜泣,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弱小又无助。

窗棂外的黑影静默数息,终于缓缓移开。

当最后一点甲胄反光消失在廊下——榻角“惊惧啜泣”的少年缓缓抬头。

黑暗里,一双眸子陡然睁开!

冷冽如北疆深冬的冻河,锐利似新磨的青铜剑锋!

哪还有半分泪光?

只有冰封的杀意,在荆棘王座上无声蔓延。

雨打窗棂声中,赵雍指尖划过竹简上“骑射”二字,目光落向青铜钥匙。

太庙丙七...肥义...旧诏...他无声地笑了。

第一步,就从这囚笼里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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