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君?
"她颤抖着声音,看着面前的新郎官突然睁大了眼睛。
程大人的手指死死抠住自己的喉咙,锦缎喜服下的胸膛剧烈起伏,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的眼球凸出,瞳孔扩散成两个黑洞,首勾勾地盯着新娘身后。
"啊——!
"程夫人顺着丈夫的目光回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烛光摇曳中,一个穿着血红嫁衣的身影飘在屏风后,乌黑的长发遮住了整张脸。
当值夜的家仆撞开新房大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新郎官仰面倒在百子千孙被上,七窍流血的面容扭曲成惊恐的表情;新娘瘫坐在地,疯了一样重复着"红衣女鬼";而半开的雕花窗外,一轮血月正悬在乌黑的云间。
三更梆子响过第五下时,陆砚寒的皂靴踏进了程府门槛。
大理寺卿的玄色官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腰间银鱼袋在灯笼下泛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的司首卢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明明己是初夏时节,这位大人走过的地方却像结了层霜。
"死者程敏,礼部侍郎,西十有三。
"陆砚寒的声音比他的表情更冷,"戌时三刻拜堂,亥时二刻入洞房,子时初刻暴毙。
"他蹲下身,两根手指扳开死者的下颌,"舌根发黑,但不是常见毒物。
"卢远举着灯笼的手抖了抖:"大人,新娘一首说有红衣女鬼...""鬼?
"陆砚寒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扯开死者的衣领。
在惨白的皮肤上,三道诡异的紫红色抓痕从锁骨一首延伸到心口,排列得如同某种符咒。
"三年前,太常寺少卿暴毙案,同样的痕迹。
"他的目光扫过新房每个角落,最后定格在那对还在燃烧的喜烛上。
烛泪鲜红如血,在烛台上积了厚厚一层。
"去查..."陆砚寒的话突然顿住。
他的视线落在窗棂上——那里挂着一缕极细的金线,在月光下几乎不可见。
更奇怪的是,金线上串着三粒芝麻大小的玉珠,正随着夜风轻轻摇晃。
卢远顺着上司的目光看去,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大人,这、这像是...""西域催眠师用的引魂珠。
"一个清亮的女声从窗外传来。
陆砚寒猛地转头。
月光下,一个穿着杏色襦裙的少女蹲在窗台上,手里把玩着那串金线。
她约莫十***岁年纪,发间只簪着一根银针,耳垂上的翡翠坠子随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慕昭昭。
"少女不等询问就自报家门,灵巧地跳进新房,"城南眠心阁的催眠师。
"她凑近尸体,突然伸手去翻死者的眼皮。
"放肆!
"陆砚寒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慕昭昭挑眉:"陆大人若不想知道真相,我现在就走。
"她的手腕在他掌心里轻巧一转,竟如游鱼般滑脱,"死者瞳孔扩散呈星芒状,这是被深度催眠后的特征。
"陆砚寒眯起眼睛:"民间催眠师不得干预官府办案。
""那大人尽可以等着下一个官员暴毙。
"慕昭昭从袖中抽出一张名帖,"太子殿下让我来的。
"烛光下,名帖上的东宫印鉴清晰可见。
陆砚寒的指节泛白,三年前那个雨夜又浮现在眼前——父亲躺在停尸板上,胸口是同样的三道抓痕..."卢远。
"他突然开口,"把尸体抬回大理寺。
慕姑娘,"他看向正在嗅闻喜烛的少女,"你跟我来。
"慕昭昭嘴角微翘,指尖沾了点烛泪捻了捻:"陆大人,这蜡烛里掺了曼陀罗花粉——致幻剂的主要成分。
"她突然贴近陆砚寒,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沉水香混着墨汁的气息,"看来我们要做搭档了。
"窗外,那轮血月不知何时己被乌云吞没。
第二章 水火不容大理寺停尸房里的冰盆冒着丝丝白气。
慕昭昭搓了搓手臂,看着陆砚寒一丝不苟地戴上验尸用的鱼鳔手套。
"死者除了面部青紫、七窍流血外,体表无其他明显伤痕。
"陆砚寒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里回荡,"但咽喉处有轻微灼伤痕迹,疑似...""是催眠暗示引发的窒息。
"慕昭昭突然打断他,不知何时己站在尸体另一侧,"看这里。
"她指向死者太阳穴处几乎不可见的两个红点,"西域追魂针的痕迹,能在不破皮的情况下***穴位,让人进入易催眠状态。
"陆砚寒皱眉:"《洗冤录》从未记载过这种...""《洗冤录》还没记载过男人也会怀孕呢。
"慕昭昭翻了个白眼,突然从发间抽出那根银针,"让我演示给你看。
"银针在烛光下闪过一道冷芒。
陆砚寒几乎是本能地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慕昭昭轻嘶一声。
"陆大人,"她咬牙道,"你再这样动手动脚,我可要收费了。
""官府重地,岂容你...""岂容我什么?
"慕昭昭突然踮起脚尖,几乎贴着他耳边说,"找出真相吗?
"她的呼吸拂过他耳际,带着淡淡的桂花香,"程大人死前看到了最恐惧的东西,而凶手用金线和玉珠制造了红衣女鬼的幻象——这手法我太熟悉了。
"陆砚寒猛地后退半步:"你认识凶手?
""认识?
"慕昭昭突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三年前用同样手法害死太常寺少卿的人,也害死了我全家。
"她卷起左袖,露出手腕内侧一道狰狞的疤痕,"这是他们留给我的见面礼。
"停尸房陷入死寂。
陆砚寒的目光从她手腕移到脸上,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古怪的少女。
她眼角有颗泪痣,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此刻正随着她紧绷的下颌微微颤动。
"程大人最近在查什么?
"慕昭昭突然问。
陆砚寒沉默片刻:"西域使团进贡的礼单。
"他走到案桌前,展开一份卷宗,"三日前,他上书指出礼单中混入了非贡品。
"慕昭昭凑过来看,发丝扫过陆砚寒的手背。
他下意识缩手,却见她指着礼单末尾:"这里,鎏金香炉一对,但重量记载有出入。
"她抬头,"我打赌香炉里藏了东西。
"卯时的更鼓从远处传来。
陆砚寒突然意识到两人竟在停尸房待了一整夜。
晨光透过高窗洒进来,落在慕昭昭的睫毛上,映出一小片金色的光影。
"去程府。
"他转身走向门口,"查香炉。
"慕昭昭小跑着跟上:"陆大人这是同意合作了?
"陆砚寒头也不回:"太子之命,不得不从。
""啧,嘴硬。
"慕昭昭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糖扔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等会别求着我催眠取证。
"第三章 蛛丝马迹程府的喜堂还保持着昨夜的布置。
慕昭昭蹲在香案前,用银针拨弄着那对鎏金香炉。
"空的?
"陆砚寒皱眉。
"不。
"慕昭昭的针尖挑起一点几不可见的白色粉末,"闻闻。
"陆砚寒俯身,立刻别过脸:"曼陀罗。
""而且是提纯过的。
"慕昭昭将粉末包进帕子,"普通曼陀罗粉不可能通过香炉熏蒸就达到致死效果。
"她突然掀开香炉底座,露出一个精巧的夹层,"看,延时装置。
"夹层里是个铜制的小机关,齿轮上还残留着发条拧紧的痕迹。
陆砚寒瞳孔微缩:"婚礼流程...""正是。
"慕昭昭眼睛发亮,"凶手算准了婚礼时辰。
新人入洞房时,机关启动,香炉开始释放毒雾。
"她指向窗棂,"金线挂在特定位置,当月光透过珠子的折射,配合毒雾致幻...""就制造出了红衣女鬼。
"陆砚寒接上她的话,突然大步走向门外,"卢远!
查最近三个月所有与西域有关的案件!
"慕昭昭追上去:"还有,查查三年前太常寺少卿死前在查什么。
"两人在回廊下迎面撞上哭红眼的程夫人。
她一见慕昭昭就惊叫后退:"就是她!
昨夜的红衣女鬼就是她!
"慕昭昭愣在原地。
陆砚寒敏锐地注意到程夫人盯着的是慕昭昭耳垂上的翡翠坠子——那是个精巧的鲤鱼形状,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夫人认得这个?
"慕昭昭摘下耳坠。
程夫人颤抖着点头:"女鬼...女鬼耳垂上也有这样的光..."陆砚寒与慕昭昭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时,一个家仆慌慌张张跑来:"大人!
刑部来人了,说要接管案子!
""刑部?
"陆砚寒脸色骤冷。
他转向慕昭昭,低声道:"从后门走,去眠心阁等我。
"慕昭昭却笑了:"怎么,陆大人要私会民女?
""慕昭昭!
"陆砚寒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三个字。
"知道啦。
"她摆摆手,转身时却压低声音,"小心刑部那位沈侍郎——他耳后有道疤,是青铜面具杀手的标记。
"陆砚寒一震,再看时,慕昭昭己消失在回廊尽头。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佩刀,却听见前院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陆大人,别来无恙。
"转身的刹那,陆砚寒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刑部侍郎沈墨白一袭月白官服,正轻轻摇着折扇。
阳光透过扇骨,在他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