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香几上的玩意儿穿着簇新的红嫁衣,金线绣的鸳鸯在领口歪歪扭扭,布料泛着廉价的油光。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脸——惨白的瓷面上画着两坨酡红,玻璃眼珠凸得快要掉出来,正首勾勾地盯着门口,仿佛在等什么人。
“林小姐?”
委托人王建军的喉结上下滚动,烟味混着汗臭从他那件洗褪色的夹克衫里渗出来,“这是我妹妹……生前最喜欢的玩偶。”
工作室的香氛突然紊乱起来。
原本萦绕在鼻尖的雪松气息里,凭空钻进一缕极淡的腥甜,像腐坏的荔枝混着铁锈。
林晚晴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左眼,那里又开始发烫——阴阳眼总在这种时候提醒她,有不干净的东西混进来了。
她缓缓转动手腕,腕间银链吊着的香水瓶轻轻晃了晃。
磨砂玻璃上刻着的“往生”二字在顶灯折射下泛出微光,瓶中琥珀色的液体随之摇曳,那缕腥甜瞬间被压制下去。
“阴婚不是儿戏。”
林晚晴的声音比香几上的白瓷茶杯还凉,“你确定要让死去三年的妹妹,嫁给一个刚断气的富二代?”
王建军突然“噗通”跪下,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惊得供桌上的铜铃轻颤。
他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厚厚的一沓人民币滑出来:“那家人给了三百万!
我妈躺在ICU等着救命钱,林小姐,求您了……”玩偶的头不知何时转了半寸,玻璃眼珠正对着王建军的后颈。
林晚晴的目光落在玩偶盘起的假发包上,那里别着支银簪,簪头镶嵌的红宝石在阴影里闪着诡异的光。
她弯腰扶起王建军,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手腕。
男人的脉搏跳得像擂鼓,虎口处还有道新鲜的划痕,边缘泛着青黑——这是被阴物缠上的征兆。
“把她的生辰八字给我。”
林晚晴拉开抽屉,取出黄纸朱砂。
笔尖刚蘸上朱砂,就听见“咔哒”一声轻响,那尊玩偶的胳膊竟以一个违背物理规律的角度,垂到了香几边缘。
王建军脸色骤变:“它、它刚才动了!”
林晚晴没抬头,朱砂在黄纸上勾勒出繁复的符纹:“阴婚要用活人的贴身物做引,你妹妹的遗物呢?”
“都、都烧了……”男人的声音发颤,“火葬场的人说,死人的东西留着不吉利……”笔尖猛地顿住,朱砂在纸上洇出个暗红的点。
林晚晴抬眼时,正看见玩偶的红嫁衣下摆里,露出半截米白色的布条。
那布料质地柔软,像是……婴儿的襁褓布?
她突然起身,绕到香几另一侧。
王建军还在絮絮叨叨说妹妹生前多喜欢这个玩偶,林晚晴己经捏住了玩偶的腰——指尖传来的触感不对,硬邦邦的,像是塞了什么东西。
“林小姐你干什么!”
王建军扑过来想抢,却被她手肘一挡撞在墙上。
“别动。”
林晚晴的声音里淬着冰,桃木小剑从袖口滑进掌心。
她挑开玩偶后腰的线缝,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瞬间冲出来,混着之前那缕腥甜,在空气中凝成令人作呕的酸腐气。
缝里塞着的不是棉花,是一沓泛黄的纸。
最上面那张用红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李娟,1995年七月十五寅时生。
正是王建军妹妹的生辰八字。
但下面压着的东西让林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张医院的出生证明,照片上的男婴眉眼清秀,出生日期赫然是三天前。
更诡异的是,证明右下角盖着的红章,分明是市第一殡仪馆的公章。
玩偶的玻璃眼珠突然“咔嚓”转了半圈,首勾勾地盯住林晚晴的左眼。
她的视野瞬间被血色浸透。
无数细碎的哭声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是有千百个婴儿被闷在水里挣扎。
红嫁衣里伸出无数只惨白的小手,指甲缝里还沾着黑泥,正往她的口鼻里钻。
“往生。”
林晚晴咬着舌尖逼出两个字,腕间的香水瓶突然迸出强光。
琥珀色的液体自动浮到空中,化作一道半透明的屏障,那些小手触到屏障就像被灼烧般缩了回去。
王建军瘫在地上,裤脚湿了一片:“那、那是什么……”林晚晴没理他,指尖捏着那张出生证明,指腹泛起青白。
三天前出生的婴儿,现在应该在襁褓里喝奶,怎么会出现在阴婚玩偶里?
更让她心惊的是证明上的名字——顾念安。
这个姓氏像根针,猝不及防刺进记忆深处。
她仿佛又看见那个暴雨夜,母亲把半块玉佩塞进她手里,另半块给了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
女人的声音混着雷声在耳边炸开:“记住,姓顾的人……会来找你……砰!”
工作室的木门被撞开,冷风卷着雨水灌进来,吹得符纸漫天乱飞。
三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站在门口,为首的人摘下雨帽,露出张棱角分明的脸。
“市刑侦队,顾承泽。”
男人亮出警官证,目光像手术刀般扫过香几上的玩偶,最后定格在林晚晴捏着出生证明的手上,“有人举报这里进行非法殡葬交易,跟我们走一趟。”
林晚晴的呼吸猛地顿住。
顾承泽。
这个名字和记忆里的惊雷重叠在一起。
她看向男人的脖颈,雨衣领口敞开的地方,露出半块玉佩的红绳——那玉佩的形状,正好能和她贴身戴着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玩偶突然发出“咯咯”的笑声,像是有根细铁丝在玻璃上摩擦。
顾承泽皱眉的瞬间,林晚晴看见他身后的雨幕里,站着个穿红肚兜的婴儿虚影,正咧着嘴,露出两排尖牙。
而那婴儿的脸,竟和出生证明上的照片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