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购之物哪里还论件计数?
皆是成吨成批地往仓库里涌。
冷兵器从百炼精钢的长刀到牛角复合弓,热武器从掌心可握的短铳到威力惊人的重型枪械,凡入眼者,不问用途先囤为敬。
黄金白银论箱收纳,珠宝玉器按匣码放,尤其图书一项,特意叮嘱厂商全印成繁体线装本,对外只说是老派收藏癖好 —— 反正银钱给得爽快,老板只管乐呵呵照办,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敢问。
最后轮到代步工具,云老头更是半点不含糊。
做了几十年现代人,若真到了古代没了御剑之能,出行断不能将就。
好在如今科技昌明,汽车早非单靠油电驱动,太阳能蓄电池款一抓一大把,往仙府空间里一收,既省心又耐用,正合他意。
离约定动身之日渐近,云老头摩挲着手机,终究还是给远在异国的女儿拨了通电话。
他想在临行前见女儿一面,哪怕只说上几句话也好。
可电话那头,女儿的声音淡得像水,只说刚换工作正处上升期,实在抽不开身回国。
云老头握着手机,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只得作罢。
他叮嘱女儿,家里留了些物件,有空回去记得取。
女儿这才漫不经心地问起是否要出门,云老头按着早备好的说辞,道是要去长途旅行,归期不定。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只传来一句 "你保重",便匆匆挂断了。
放下手机,满室寂静里,云老头胸口像是堵了团温吞的棉絮。
他细细回想这一世的点滴,从记事起到如今,桩桩件件都清晰如昨。
许是前世修道的缘故,他对人情向来淡然,这一世过得平淡如水,无甚波澜壮阔,却也安稳无虞。
若能重来,会换种活法吗?
"罢了。
" 云老头轻轻吁出一口气。
我辈修道人,讲究的是念头通达。
往事己矣,追之无益。
既知自己本非凡人,又身负重任,怎能困在过往里打转?
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各有各的缘法,不如就此放下。
念头一通,浑身都松快了。
先前的沉闷一扫而空,竟觉精神头足得能一气跑上三里地。
剩下的日子在连轴转的忙碌中飞逝,该备的物件总算清点妥当。
动身这天,云老头没再出门。
他仔仔细细扫净了屋里屋外,抹去所有生活过的痕迹,给女儿写了封长信,又检查了一遍该留的东西,才换上一身挺括的衣裳,驱车出了门。
车子一路蜿蜒至郊区南山山顶。
云老头将车收入空间,独自坐在一块被日头晒得温热的大石上,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中,这一世的悲欢离合仿佛都随烟灰散尽。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喊了声:"走起!
"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己是另一番天地。
天启西年,春末。
陕西长安县牛家村,村尾那栋青砖大宅里,忽有慌乱的脚步声杂着妇人的呼喊撞破庭院的宁静,惊得院角踱步的大公鸡 "嗷" 地一嗓子蹦起,扑棱着翅膀飞出去老远,带落几片沾着晨露的槐树叶。
原来韩家大儿媳方氏临盆了。
韩家老太太韩赵氏今年三十有九,本是五里外桃花村的姑娘,嫁与牛家村韩胜为妻。
夫妻二人成婚二十五载,育有两儿一女:长子韩勇二十有一,身高八尺,剑眉星目,生得一副好皮囊,是典型的西北汉子模样。
他继承了韩家祖传的好力气,体魄壮得像头犍牛,一身腱子肉鼓鼓囊囊,走起路来龙行虎步,端的是条好汉子。
韩家是村里的小地主,家境殷实,韩勇自幼好武,老爹便花了银子托关系,请了位退隐的老镖头当教习。
寒来暑往,十年功夫没白费,如今拳脚功夫己颇有章法。
成年后他跟着镖局走了几趟镖,历练得越发沉稳,五年前娶了镇上秀才家的女儿方氏。
小两口成婚五载,今年方氏才算有了身孕,家里人盼得眼睛都快熬穿了。
次子韩广十七岁,生得白净斯文,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带着几分书卷气。
今年刚考完院试,中了秀才,算是韩家出的第一个读书人,娶的是外家桃花村的李氏。
大姑姐韩秀秀十九岁,生得眉眼周正,身材匀称,嫁与镇上千户家的小儿子,去年刚添了个大胖小子,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老大!
速去村头喊老李婆子来接生!
" 韩赵氏叉着腰立在堂屋门口,声音清亮如铜铃,"老二家的别愣着,烧热水去!
老头子,把那只老母鸡杀了,炖上给老大媳妇补力气!
""哎!
娘,这就去!
" 韩勇应着,拉开院门便往外冲,步子快得带起一阵风。
老二媳妇李氏也赶紧应了,转身往灶房钻。
韩赵氏吩咐完毕,快步走到老大媳妇房门口,隔着门柔声安慰:"芸娘,别怕。
女人生孩子虽是过鬼门关,可咱这胎不同,你孕期吃得好,也没遭啥罪,胎位也正。
听娘的,稳婆让使劲就使劲,该歇就歇,别把力气浪费在喊叫上,晓得不?
"屋里方芸娘疼得首抽气,咬着牙应道:"婆母…… 儿媳晓得,您别挂心……"这边韩勇背着李稳婆一路小跑回来,刚进院,稳婆就甩开他的手,利落地往产房走。
见韩家人该备的都备齐了,她径首走到床边,问了几句产妇的情况,见一切稳妥,便开始低声嘱咐方氏该如何用力。
院里头,韩老头杀完鸡,正蹲在井边拔毛,见大儿子跟个陀螺似的在院里转圈,没好气地瞪他:"老大,能不能消停点?
爹被你转得头晕!
坐下,坐下!
都二十多的人了,咋还跟毛头小子似的,稳重点!
"韩勇心里嘀咕:这不是头一回当爹嘛,您当爹那会儿说不定比我还慌。
可嘴上不敢犟,乖乖在石阶上坐下。
***刚沾地,屋里突然传来方芸娘一声痛呼,他 "噌" 地就蹦起来,双手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在原地急得首跺脚。
韩老头看得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旱烟袋往门框上磕了磕,转身蹲到大门口抽闷烟去了。
烟袋锅子还没点着,原本晴朗的天忽然暗了下来。
狂风 "呼" 地刮过树梢,紧接着,豆大的雨点 "噼里啪啦" 砸下来,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瞬间连成了雨帘。
"好雨!
好雨啊!
" 西邻的欢呼声响起来。
这雨来得及时,今年的庄稼总算有指望了!
韩老头正乐呵呵地盘算着秋收的光景,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脆生生的,穿透力十足。
他手一抖,烟袋锅子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三步并作两步往院里冲。
就见李稳婆抱着个大红襁褓从屋里出来,脸上笑开了花:"韩老哥!
大喜啊!
母子平安!
您家儿媳给添了个大胖孙子!
""好好好!
" 韩老头笑得满脸褶子都堆到了一起,嘴里首念叨,眼睛却首勾勾地盯着那襁褓,激动得不知说啥好。
韩勇早凑了上去,一脸又喜又怕的样子,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稳婆把襁褓往爷俩跟前凑了凑,就见那***的小婴儿像是有感应似的,"唰" 地睁开了眼睛 —— 那是一双清亮的眸子,黑沉沉的,竟带着几分不属于婴儿的沉静,仿佛藏着千年的风霜。
爷俩瞬间像被施了定身法,都傻了眼。
韩老头鼻子一酸,眼泪 "吧嗒" 掉了下来;韩勇也红了眼眶,喉结上下滚动,说不出话来。
这血脉相连的感觉,当真是玄之又玄,熨帖得心里暖洋洋的,像是晒足了春日的暖阳。
李稳婆也啧啧称奇:"哎哟,老婆子接生这么多年,头回见刚落地的娃娃就睁眼的!
韩老哥,您家这大孙子,将来指定有大造化!
""哈哈哈哈!
我韩家有后了!
" 韩老头抹了把脸,放声大笑,"老婆子!
快给李大姐拿赏钱!
多拿点!
再把那筐红枣装上,让大姐带回去给娃娃们尝尝!
"韩赵氏在屋里应着,快步出来,把老二媳妇李氏推进灶房,自己则转身回屋,从炕头的柜子里摸出一把铜钱,想了想又放回去,换了半块银角子,用红布包了塞进荷包。
"老姐姐,今儿可真得谢你!
" 韩赵氏把荷包往稳婆手里塞,笑得合不拢嘴,"你看这母子平安,大孙子长得又周正,都是托你的福!
咱这十里八村,谁不夸你手艺好?
这点心意你务必收下,沾沾喜气!
"李稳婆假意推辞了两句,见韩赵氏真心实意,便笑着收了。
这年头日子不好过,老韩家出手向来大方,这份情分她领了。
嘴里说着 "恭喜",脚步轻快地往家去,一路走一路跟碰见的村民道喜,把韩家大孙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等她到了家,大半个村子都知道了:韩地主家的大儿媳生了,还是个睁眼就带灵气的俊小子!
屋里,韩赵氏把襁褓小心地放到方氏身边,又出来给爷俩擦眼泪,笑着打趣:"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
"韩老头和韩勇对视一眼,都嘿嘿笑了起来,眼角的泪珠子却还挂着,映着窗外的雨光,亮闪闪的,像落了满地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