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湿透的头发紧贴着头皮,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被雨水冲刷,看着他沉稳有力的手臂一次次探入浑浊的水中,救起她的“孩子”。
她下意识地停止了徒劳的抓捞,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冰冷的雨水和一种莫名的热流同时在她心头冲撞。
最后一张边缘几乎完全碎烂的图稿被陈屿捞起。
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外套上那叠湿透的纸堆最上面。
做完这一切,他才首起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冰冷的雨中瞬间消散。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低头看向外套上那堆沾满泥污、面目全非的图纸,眉头习惯性地蹙了起来,像是在审视一批损坏的精密元件。
“电路板泡水都没这么麻烦。”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声音不大,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语气里带着点工程师面对棘手问题时的无奈,又有点不易察觉的“总算救回来了”的庆幸。
这句带着明显职业烙印的嘀咕,像一颗小石子,打破了雨声的单调屏障,清晰地落入了苏晚晴的耳中。
她猛地回过神来,心脏像是被那石子轻轻敲了一下,泛起一阵微麻的涟漪。
她挣扎着想从泥水里站起来,膝盖却一阵发软。
“谢…谢谢你!”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急切地想要表达感激。
声音被雨声打得有些破碎。
陈屿这才完全把目光转向她。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落,滑过高挺的鼻梁。
他的眼神很沉静,没有多余的波澜,只是在她那张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干净、却依旧掩不住惊惶和狼狈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他弯腰,一手拿起那叠被他的工装外套包裹起来的、沉甸甸的湿透图纸,另一只手伸向她,手臂沉稳有力。
“能起来吗?”
他的声音在雨幕里显得异常清晰,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可靠感。
苏晚晴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沾着油污和泥水的手,迟疑了一秒,随即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冰凉、同样沾满污泥的手放了上去。
那只手很大,掌心有着粗粝的茧子,却异常温暖,瞬间包裹住了她冰冷的指尖,一股坚实的力量传来,稳稳地将她从泥泞中拉起。
她的双腿有些发软,站首后微微晃了一下。
陈屿的手没有立刻松开,而是稍稍加了些力,扶稳了她。
“图纸,”他掂了掂手中被外套包裹的沉重纸卷,眉头又习惯性地微蹙了一下,像是在评估损坏程度,“得尽快处理。
不然,电路板就真废了。”
他又用了那个比喻。
苏晚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又揪紧了。
“对!
得烘干!
厂里有烘干机,在样板间后面……”她的声音带着急促。
“带路。”
陈屿言简意赅,一手紧护着图纸,另一只手很自然地虚扶了一下她的胳膊肘,示意她走在前面。
他没有再披上那件湿透的外套,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
苏晚晴用力点点头,顾不得浑身的狼狈,转身快步朝着兴华服装厂的方向走去。
陈屿紧随其后,高大的身影在雨中为她挡去了不少斜飞的雨线。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肆虐的暴雨中。
雨水冰冷,砸在皮肤上生疼,脚下的泥浆不断纠缠。
苏晚晴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朝着厂房的方向疾走。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个沉稳的脚步声,亦步亦趋,像一道沉默的屏障。
每一次脚步陷入泥泞稍深,那只虚扶在她肘后的手便会适时地传递过来一股支撑的力量,不逾越,却足够安心。
终于,那栋熟悉的、灰扑扑的厂房轮廓在雨幕中显现出来。
苏晚晴几乎是扑到了侧面的小铁门前,掏出钥匙的手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试了几次才***锁孔。
铁门“哐当”一声被拉开,一股混合着棉布、染料和轻微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厂房特有的、恒定的暖意。
“这边!”
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喘,率先冲了进去。
陈屿紧随其后,踏入这个与电子厂截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