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卧室里只余下床头电子钟幽微的红光,那点猩红数字如同垂死生物微弱的心跳,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无声地搏动:02:47。
林晚拥着丝绒被蜷在床的一侧,身畔那块属于许哲的位置,平整、冰凉,带着空旷的回响,像一块暴露在寒夜里的墓碑。
三周年纪念日。
水晶杯里残余的香槟早就散了气泡,金黄色的液体在杯底凝成一滩冷得发涩的琥珀。
精心准备的晚餐——煎牛排边缘凝结着白色的油脂,摆盘精致的蔬菜蔫头耷脑——在恒温箱昏黄的光晕里闷成了一团模糊温吞、令人毫无食欲的暖黄色,此刻想必也彻底凉透了,散发着孤独的油脂气。
她甚至懒得去确认。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丝绒被面,那细腻却冰冷的触感,让她想起今天下午擦得锃亮、最终却无人欣赏的玻璃杯壁,杯壁上倒映着自己徒劳等待的模糊影子。
空气里有种令人窒息的凝滞,仿佛氧气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沉闷的、带着尘埃颗粒的寂静。
窗外偶尔有车灯的光柱像冰冷的探照灯般扫过天花板,光怪陆离的影子瞬间扭曲了房间的轮廓,如同深海鱼怪转瞬即逝的幽灵眼瞳,一晃,便又沉入更浓稠、更绝望的黑暗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终于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金属摩擦着金属,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刺耳得像骨骼断裂。
林晚闭着眼,呼吸放得又轻又缓,仿佛沉睡。
脚步声迟疑了一下,放得很轻,带着刻意的小心翼翼,踏在光洁的胡桃木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鼓面上,一步步靠近卧室门口。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走廊暖黄的壁灯光在地上投下一道窄窄的、匕首般的亮痕。
那颀长的身影在门口停驻片刻,似乎在黑暗中无声地观察。
然后,他走进来,没有开灯。
浓重的、带着发酵气息的酒气混合着一股陌生的、甜腻到发齁的香水味——像是熟透的浆果被碾碎后混合了廉价香精——像一张湿冷黏腻的蛛网,兜头罩下,瞬间冲散了卧室里仅存的那一点点属于家的、她熟悉的温暖皂角气息。
她听到高级羊毛呢大衣被随手扔在椅背上的窸窣声,带着外面的寒气。
接着是皮带扣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拉链下滑的轻嘶。
身体陷入床垫另一侧的凹陷,昂贵的弹簧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低吟。
他翻了个身,宽厚的背脊毫不留恋地对着她,呼吸很快变得粗重而均匀,带着酒精浸泡后的沉钝与满足。
那陌生的香水味,丝丝缕缕,顽强地钻进她的鼻腔,缠绕在每一次呼吸里。
是某种花果香调,甜得发腻,带着侵略性的张扬,像某种热带毒藤,绝不是她惯用的清冷木质香。
林晚的手指在被子底下死死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柔软的皮肉里,留下几个小小的、渗着血丝的月牙印痕。
黑暗里,她睁着眼,死死盯着天花板上某块被窗外霓虹灯反复涂抹又抹去的模糊光影轮廓,首到眼睛酸涩发胀,视野边缘泛起一片片闪烁的黑斑。
身体疲惫得像散了架,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意识却像被强风刮起的羽毛,在混沌的旋涡边缘徒劳地挣扎、打转。
最终,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意识猛地向下沉坠,如同坠入无底深渊。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沉滞的空气被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生气的喧嚣粗暴地撕碎、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