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里的先生是前朝的翰林学士，学识渊博，性情却极是严厉，能进这里读书的，都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孩子。
八岁这年，曜和西施被两家大人送到了白鹿书院。
出发那天，曜背着个沉甸甸的书箧，里面塞满了母亲给准备的点心和父亲塞给他的几本兵书。
他一路都在抱怨山路难走，嘴里嘀嘀咕咕的，说还不如在演武场练剑有意思。
西施背着个绣着兰草的小书箧，走得有些气喘，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见曜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从袖袋里掏出块干净的帕子，递到他面前：“曜哥哥，擦擦汗吧。”
曜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心里的抱怨忽然就少了一半。
他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又把她的书箧抢过来背在自己身上：“笨死了，走这么几步路就累成这样。”
西施抿着嘴笑，也不反驳，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白鹿书院的课堂规矩繁多，先生讲课的时候，要求学生们正襟危坐，不许交头接耳，更不许东张西望。
这可把曜憋坏了，他坐不住，***底下像长了钉子似的，总想动一动。
先生正在讲《论语》，摇头晃脑地念着“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曜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西施，见她听得认真，便从怀里掏出张纸条，用毛笔在上面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狗，还在旁边写了两个字：像你。
他把纸条卷成个小纸团，趁先生转身写板书的时候，飞快地塞到了西施手里。
西施吓了一跳，慌忙把纸团藏进袖中，脸颊微微发烫。
她偷偷抬眼瞪了曜一下，眼里却没有责备，只有些微的嗔怪。
等先生再次转过身来，她才悄悄展开纸条，看到那只丑萌的小狗，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
从那以后，曜便经常在课堂上给西施递小纸条。
有时候是画些奇奇怪怪的小动物，有时候是写些俏皮话，有时候甚至会把先生讲的内容改成打油诗。
西施总是红着脸把纸条藏好，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先生。
有一次，先生让学生们背诵《诗经》，曜背到一半就卡壳了，急得抓耳挠腮。
先生皱着眉，正要训斥他，西施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后面是‘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曜眼睛一亮，立刻接着背了下去。
先生见他背出来了，便没再追究，只是瞪了他一眼，让他下次好好用功。
下了课，曜凑到西施身边，拍着胸脯说：“还是你厉害，要不是你提醒我，我今天肯定要被先生罚站了。”
西施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谁让你上课不认真听讲的。”
她说着，从书箧里拿出块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糕，递给他，“这个给你，饿了吧？”
曜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大口。
甜丝丝的桂花香在嘴里弥漫开来，他看着西施认真收拾书本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
书院的日子虽然规矩多，但也有不少乐趣。
每日下学后，学生们会在书院后的空地上玩耍。
曜总是最活跃的那个，要么和别的男孩比试摔跤，要么就爬到树上去掏鸟窝。
西施不喜欢那些激烈的游戏，她总是坐在旁边的石凳上，要么看书，要么就静静地看着曜玩耍。
有时候曜赢了比赛，会得意洋洋地跑到她面前炫耀，她就会笑着给他鼓掌；有时候曜输了，垂头丧气的，她就会拿出备好的点心，轻声细语地安慰他。
有一天，隔壁尚书府的小公子故意找茬，嘲笑曜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还说西施是个胆小鬼，躲在男人身后不敢出来。
曜听了勃然大怒，一拳就挥了过去。
那尚书府的小公子哪里是曜的对手，没几下就被打得鼻青脸肿。
先生闻讯赶来，见两人打了架，气得把他们都叫到了书房。
尚书府的小公子恶人先告状，哭哭啼啼地说曜先动手打他。
曜梗着脖子，不肯认错：“是他先说西施坏话的！”
先生看着曜维护西施的样子，又看了看站在门口，一脸担忧的西施，心里忽然明白了几分。
他叹了口气，罚曜在院子里站一个时辰，又让尚书府的小公子回去反省。
曜站在院子里，背挺得笔首，脸上却没什么悔意。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西施端着一碗热茶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曜哥哥，喝点水吧。”
曜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西施拿出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灰尘和汗水。
她的指尖很软，触到他发烫的皮肤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以后不许再打架了。”
西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曜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心里忽然一软。
他挠了挠头，难得没有反驳，只是瓮声瓮气地说：“谁让他说你坏话呢。”
西施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小声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夕阳的光芒透过书院的窗棂，照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墨香混着少女发间淡淡的兰花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像一首无声的诗。
曜看着西施低垂的眉眼，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就像有颗小种子，在不知不觉中发了芽。
从那天起，曜虽然还是改不了爱打抱不平的性子，但却很少再和人动手打架了。
他知道，西施不喜欢看到他受伤，他要好好保护自己，将来才能保护她。
书院的时光就像指间的流沙，悄然流逝。
转眼间，几年过去了，曜和西施都长大了不少。
曜的个子蹿得很高，眉眼间渐渐有了少年人的英气，只是看向西施的眼神，依旧带着满满的宠溺。
西施也出落得亭亭玉立，性子依旧温柔，却多了几分沉稳。
他们依旧每天一起上学，一起下学，书院里的石板路上，留下了他们无数的脚印和欢声笑语。
墨香染着情愫，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悄然滋长，等待着绽放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