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应聘时看见的第三只手陈冬冬推开"福寿园殡仪馆"的玻璃门时,
消毒水味混着香烛味钻进鼻腔,像打翻了的风油精兑檀香。接待室的吊扇在头顶转得慢悠悠,
扇叶上积的灰能当眼影用,穿藏青色制服的老头从报纸后面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
露出双浑浊的眼。"应聘夜班看守?"老头的指甲缝里卡着黑泥,
指节敲了敲桌角的招聘启事——A4纸打印的,"夜班看守,月薪八千,包吃住,
要求:胆大、心细、能憋尿夜班不准离岗"。陈冬冬咽了口唾沫。他不是胆大,是穷。
昨天刚被房东从出租屋赶出来,行李箱还塞在便利店寄存柜,兜里只剩三钢镚,
够买半瓶矿泉水。"我能行。"他摸出皱巴巴的身份证,照片上的自己还留着杀马特发型,
是三年前在理发店当学徒时拍的。老头没接身份证,
突然往他身后努了努嘴:"那姑娘跟你一路了,不介绍介绍?"陈冬冬猛地回头,
接待室门口空荡荡的,只有穿堂风卷着片纸钱打旋。他刚想说"没人",
眼角余光瞥见老头身后的文件柜——第三层抽屉没关严,露出半截白袖子,
像有人把手伸在里面。"别找了,"老头突然笑了,牙床缺了颗门牙,
"是上周送来的'客户',穿婚纱的那个,总爱躲在文件柜里看招聘。她说你发型挺别致,
像她生前追的偶像。"陈冬冬的后颈瞬间爬满冷汗。他现在严重怀疑,这八千块是卖命钱。
夜班值班室在停尸房斜对门,十平米的小隔间里摆着张行军床,
墙上贴着张泛黄的《还珠格格》海报,紫薇的眼睛被人用红笔涂成了血窟窿。
交班的老李临走前塞给他个搪瓷缸,缸底沉着层褐色的渣:"这是艾草水,
半夜听见有人叫你名字,别回头,喝口这个。"凌晨一点,
停尸房的冰柜突然发出"咔哒"声。陈冬冬攥着搪瓷缸的手直抖,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
看见最里面的冰柜门开了道缝,一缕黑发垂下来,在惨白的灯光下像水草。
他想起老李的话:"冰柜自己开,是'客户'想出来透透气,别管,假装没看见。
"可那缕头发越垂越长,居然顺着门缝爬出来,在地板上蜿蜒着朝值班室游过来。
陈冬冬闭着眼灌了口艾草水,苦味刚漫到舌尖,就听见耳边有人吹气,
声音软乎乎的:"哥哥,能帮我把婚纱拉链拉上吗?卡住了。"他猛地睁眼,
正对上张惨白的脸——新娘妆花得像调色盘,口红糊到下巴,婚纱裙摆沾着泥,
脚踝处露着截白骨,显然是车祸死的。最瘆人的是她的手,右手戴着白手套,
左手却空荡荡的,袖口卷着,断口处的红肉黏在布料上。"拉、拉不了。
"陈冬冬的舌头打了结,"我、我不是裁缝。"新娘突然歪头笑了,
嘴角咧到耳根:"可是我的手在你抽屉里啊,它说想回来。"陈冬冬低头看向桌下的抽屉,
果然看见只断手躺在里面,指甲涂着芭比粉,正对着他比"耶"。
他"嗷"一嗓子掀翻了桌子,搪瓷缸摔在地上,艾草水流了一地,
在断手周围画出个圈——断手突然不动了,像被定住的螃蟹。"哎呀,忘了告诉你,
艾草水能定住我们半个钟。"新娘耸耸肩,空荡荡的左手袖子晃了晃,"我叫小薇,
上周三来的,司机酒驾把我撞了,手找不着了,殡仪馆的人说要等找到手才能火化。
"陈冬冬瘫在地上喘气,看着断手在圈里徒劳地扭动,
突然觉得有点滑稽:"你手咋跑我抽屉里了?""昨天值班的王哥拿我手吓新来的,
后来忘放回去了。"小薇踢了踢冰柜的门,"他还拿我婚纱擦桌子,
你看这油点子......"正说着,停尸房里突然传来"砰砰"的撞墙声,
像是有人用头在磕冰柜。小薇的脸色白了白:"糟了,老张醒了,他生前是包工头,
被欠薪的工人打死的,脾气暴得很,见谁都骂。"撞墙声越来越响,夹杂着含糊的骂娘声。
陈冬冬突然想起老李交给他的"夜班守则",第三条写着:"若遇'客户'吵闹,
播放《难忘今宵》,百试百灵。"他摸索着找到墙角的收音机,拧开开关,
邓丽君的《难忘今宵》突然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撞墙声戛然而止,过了会儿,
停尸房里传来跟着唱的声音,跑调跑得能把阎王爷送走。小薇笑得直不起腰,
空荡荡的左袖子甩得像面旗:"老张就吃这一套,他闺女结婚时放的就是这歌。
"陈冬冬看着在艾草水圈里比"六"的断手,突然觉得这夜班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至少,
这些"客户"比拖欠工资的老板讲道理。第二章 会骂人的骨灰盒入职第三天,
陈冬冬遇见了殡仪馆的"名人"——李老头的骨灰盒。这骨灰盒是檀木的,雕着缠枝莲,
据说是李老头生前自己选的,花了三个月退休金。麻烦的是,他死后总爱"说话",
尤其爱骂半夜来偷祭品的野猫,骂得比菜市场大妈还难听。"小兔崽子!又来偷老子的苹果!
"凌晨三点,骨灰盒突然在架子上蹦了蹦,盒盖掀开条缝,飘出缕白气,
在月光下凝成个小老头的模样,"再偷打断你的腿!"陈冬冬正趴在桌上补觉,
被吓得差点滚到桌底。他探出头,看见只黑猫叼着个苹果跑过走廊,尾巴上还挂着串纸钱,
显然是李老头的祭品。"别追了李大爷,"他揉着眼睛站起来,"我明天多给你烧点苹果,
iPhone13要不要?纸扎的,能打地府电话。"李老头的白气抖了抖:"瞧不起谁呢?
老子生前用的是华为!给我烧个Mate50,要512G的!"陈冬冬掏出手机记下来,
突然发现值班室的门被推开了道缝,小薇的断手正卡在门缝里,朝他比划"救命"。
他走过去拉开门,看见小薇的婚纱被撕了道口子,裙摆沾着黑泥,脸色比昨天更白。
"老张跟人打起来了。"她的声音发颤,"来了个新'客户',穿清朝官服的,
说这停尸房是他的地盘,要我们都搬走。"停尸房里果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
夹杂着老张的怒吼:"你个老棺材瓤子!这是新中国!早没你这王爷的地盘了!
"还有个尖细的声音在骂:"放肆!本宫乃和硕公主!
你们这些贱民......"陈冬冬懵了:"清朝公主?""是个陪葬的,
"李老头的骨灰盒又蹦了蹦,"上周考古队挖出来的,棺材里还有个金镯子,
被博物馆收走了,她现在天天找镯子呢。
"陈冬冬突然想起老李的"夜班守则"第五条:"若遇'客户'争执,
用朱砂在地上画个麻将桌,他们能玩到天亮。"他翻出抽屉里的朱砂笔,
蹲在停尸房门口画了个简易麻将桌,刚画完,就看见老张从冰柜里钻出来,西装皱巴巴的,
领带缠在头上;小薇飘过来,断手不知啥时候接回去了,
正拎着副纸扎麻将;连李老头的白气都飘了过来,在桌边凝成个小老头,
手里还攥着个纸扎烟斗。"三缺一啊。"老张拍着桌子,"陈小子,你来凑个数。
"陈冬冬刚想摆手,就看见那个穿清朝官服的"公主"飘了进来,旗头歪在一边,
手里捏着块手帕,怯生生地说:"我、我也想玩......生前没人跟我玩。
"结果那天晚上,陈冬冬陪着四个"客户"打了通宵麻将。小薇手气最好,
胡了三把清一色;老张总诈胡,被李老头用烟斗敲了脑袋;"公主"不会算番,
每次都把"杠后花"当"屁胡";李老头最贼,总偷偷换牌,被发现了就装糊涂:"哎呀,
风刮的。"天亮时,陈冬冬输了五盒纸扎香烟,全被李老头的骨灰盒收了。
他打着哈欠往值班室走,听见停尸房里传来洗牌声,老张在喊:"再来一圈!
谁输了谁去吓唬新来的保洁阿姨!"陈冬冬笑了笑。他现在觉得,这八千块工资,
挣得还挺值。第三章 半夜敲门的"送葬队"第七天夜班,出了点小意外。凌晨两点,
殡仪馆的铁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陈冬冬从监控里看见,一队穿白孝服的人影站在门口,
为首的举着个纸糊的灯笼,光线绿幽幽的,照得每个人脸都发绿。"是'夜游送葬队'。
"小薇飘到他身边,婚纱换了件新的据说是她托陈冬冬烧的"限量版",
"他们都是客死异乡的,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半夜来殡仪馆借宿,天亮前就走。
"陈冬冬看着监控里的人影往停尸房走,
突然发现他们的脚都离地面三寸——果然是"客户"。
他想起老李的守则第七条:"若遇送葬队,给他们倒杯白开水,别放糖,他们怕甜。
"他刚端着水杯走出值班室,就看见为首的"孝子"转过头。那张脸惨白浮肿,
像是泡过水的,嘴角还挂着水草:"小兄弟,能借个地方歇歇吗?我妈走得急,
还没找到坟地。"陈冬冬把水杯递过去,手指碰到他的手,冰得像块铁。"里面请,
"他指了指停尸房旁边的休息室,"有长椅,能躺。"送葬队鱼贯而入,一个个都低着头,
孝服上的白布条拖在地上,沾着泥和草。陈冬冬注意到,最后那个"客户"走路一瘸一拐,
裤腿卷着,露出半截白骨,像是被车撞的。"你也是车祸?"他忍不住问。
那"客户"抬起头,脸被头发挡着,只露出个青紫色的下巴:"嗯,被货车轧的,司机跑了。
"陈冬冬心里一沉。他想起自己的表哥,去年也是被货车撞了,司机逃逸,到现在没抓到。
"我帮你烧个'寻仇符'吧。"他脱口而出,"我奶奶以前会画,说能让坏人睡不着觉。
"那"客户"突然笑了,头发分开,露出张年轻的脸,眼睛亮得惊人:"谢了,但不用。
警察已经抓到他了,昨天刚判的刑。"陈冬冬愣了愣,看见他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报纸,
社会版头条正是"肇事逃逸司机被捕"的新闻。休息室里突然传来争吵声。陈冬冬跑过去,
看见那个"孝子"正和老张抢长椅,"孝子"的妈——个穿寿衣的老太太,正拄着根纸拐杖,
帮儿子骂老张:"你个死包工头!抢老人的座位,缺德不缺德!
"老张也不示弱:"你儿子占了三个座!他那胖样,一个顶俩!
"小薇和"公主"正趴在窗台上看热闹,手里还嗑着纸扎瓜子。李老头的骨灰盒被放在桌上,
盒盖开着,里面飘出的白气在帮老太太加油:"骂得好!这包工头就欠骂!
"陈冬冬突然觉得很温暖。这些来自不同年代、不同死因的"客户",吵吵闹闹的,
像家人一样。天快亮时,送葬队要走了。
"孝子"非要塞给陈冬冬个纸扎的红包:"谢谢你的水,这是'阴间感谢费',能保你平安。
"陈冬冬打开红包,里面是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笑脸。
他看着送葬队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灯笼的绿光越来越远,像颗不会灭的星星。
第四章 骨灰盒成精了一个月后,陈冬冬成了殡仪馆的"红人"。
不仅因为他敢跟"客户"打麻将,
还因为他搞了个"客户服务升级"——给每个骨灰盒贴了二维码,
家属扫码就能听"逝者留言"其实是陈冬冬根据家属描述编的,比如"妈在那边挺好,
别总惦记"。这天晚上,李老头的骨灰盒突然在架子上"砰砰"乱撞,盒盖都快掀飞了。
陈冬冬跑过去,看见盒里的白气凝成个小老头,正指着窗外骂:"那狗日的开发商!
又来偷树!"窗外的月光下,几个穿工装的人影正在挖院子里的老槐树。
那棵树有百年历史了,据说埋着个抗日烈士,李老头生前总在树下下棋,说"烈士在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