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外的山道上,一个少年背着竹篓快步走着。
他叫陈砚,十五岁,药农的儿子。
昨夜他娘坐在灶台前哭了半宿。
他爹咳血己经三天了。
村里的郎中摇头走了,说这病拖不过五日。
可陈砚知道,爹要是撑不到明天,家里这口人就散了。
他摸了摸怀里那块灰扑扑的玉佩。
是娘给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不值钱,但能挡灾。
他不信这些,可从小戴到现在,也舍不得丢。
山路湿滑。
昨夜下了点雨,崖壁上泛着青苔的光。
他要去断魂崖。
那里长着青心草。
只有清晨露水最重的时候,药性才够。
迟了,草叶一干,功效就去了一半。
他绑紧麻绳,把一头系在腰上,另一头拴在崖顶的老树根上。
柴刀凿进石缝,一脚踩稳,再下一阶。
三十丈高的崖壁,像刀削的一样。
去年有三个采药人摔下去,尸首都找不全。
他不敢往下看。
手心全是汗,刀柄都快握不住。
可他还得往下。
爹在等药。
他在岩缝里找到了两株青心草。
叶子嫩绿,带着露珠,还没***。
好东西。
他小心摘下,用油纸包了,贴身藏进怀里。
刚转身,脚下一滑。
碎石滚落,他整个人一歪。
麻绳猛地一紧,但肩头一空——那块玉佩,从衣领里甩了出去。
他伸手去抓,只捞到一把冷风。
玉佩掉进雾里,没了影。
他愣了一瞬。
可没时间想那么多。
他咬牙继续往上爬。
可刚爬到一半,天忽然暗了。
乌云压下来,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脸上。
岩石湿得像抹了油。
他脚底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
麻绳崩断。
他首首往下坠。
风在耳边呼啸。
他看见崖壁飞速后退,心跳快得像要炸开。
完了。
他闭上眼。
可下一刻,肩膀猛地一撞。
几根老松枝“咔嚓”断了,硬生生把他拦住。
他挂在半空,肩背***辣地疼。
喘了几口气,他忍着痛,手脚并用爬上了松枝主干。
这棵松树长在崖壁凹处,根须盘成个洞。
他缩在洞里,浑身发抖。
左臂脱臼了,一动就钻心地疼。
肋骨也断了根,呼吸都费劲。
天快黑了。
雾气从崖底升上来,白茫茫一片。
隐约有野兽低吼。
他知道,要是今晚回不去,他娘一定会进山找他。
她一个女人,走夜路,遇上豺狼……不敢想。
他得回去。
可怎么回去?
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低头,手无意间探进树根缝隙。
摸到个东西。
入手温润。
他掏出来一看。
是一块玉佩。
灰扑扑的,表面没纹路,比他之前那块还沉。
他愣了。
这不是他掉下去那块?
可那块明明往崖底去了。
这又从哪冒出来的?
他没多想。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他握紧玉佩,想靠它暖暖身子。
忽然。
一股暖流从掌心涌进来。
像春天的溪水,缓缓流进经脉。
他浑身一震。
疼,还在。
可那种要死的冷意,慢慢退了。
他呼吸顺畅了些。
他试着把玉佩贴在左肩。
暖流顺着胳膊走了一圈。
“咔”一声轻响。
脱臼的肩,自己归位了。
他瞪大眼。
疼还在,但能动了。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抬了抬腿。
断骨没好,但力气回来了点。
他低头看玉佩。
还是灰扑扑的,没光,没声,也没字。
可它刚才……救了他。
他把玉佩挂在脖子上。
和以前那块不一样。
这块,贴着皮肤,有点热。
他靠着松树,调息了一阵。
暖流一首没断。
他体力一点点恢复。
天快黑了。
他得走。
他咬牙站起来,抓着树根,一点点往上爬。
每动一下都疼,但他没停。
他知道,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他爬了两个时辰。
终于回到崖顶。
雨停了。
他跌跌撞撞往家跑。
推开柴门时,天己经全黑。
他娘坐在灶边,眼睛红肿。
看见他回来,扑上来就抱住了。
“你可算回来了……你爹……药采到了。”
他打断她,声音沙哑。
他从怀里掏出青心草。
两株,完好。
他娘抹着眼泪去烧水。
他坐在灶前,把玉佩放在药罐旁边。
奇怪。
药气一出来,竟不像往常那样散开。
反而凝在罐口,像被什么吸着。
他没多想。
煎了半碗浓液,喂他爹喝下。
他爹咳了几声,吐出一口黑血。
然后,呼吸慢慢平稳了。
脸上的灰败退了些。
睡着了。
他娘跪在床前,低声念佛。
陈砚坐在角落,手里摩挲着那块玉佩。
它还是温的。
他盯着它,轻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玉佩没反应。
可就在他问完那一瞬,左眉尾忽然一热。
一道极淡的金痕,一闪而过。
他没察觉。
外头,月光破云而出。
照在屋檐上。
照在他脖子上那块灰扑扑的玉佩上。
它依旧沉默。
像块最普通的石头。
可它知道。
从今天起,这个少年的命运,开始变了。
陈砚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他爹活下来了。
这就够了。
他把玉佩贴身收好。
躺下时,手还搭在胸口。
他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花海里。
脚下是药田,开满了他叫不出名字的灵草。
远处有座山,山顶有座破庙。
庙前站着个老松树一样的人,背对着他。
没说话。
可他觉得,那人好像一首在等他。
梦醒了。
他睁开眼。
天刚蒙蒙亮。
他摸了摸玉佩。
还是温的。
他坐起来,看着窗外。
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不知道这玉佩哪来的。
也不知道它以后会让他走上多高的地方。
他只知道。
从今天起,他不能再让爹咳血。
也不能再让娘哭。
他得变强。
就这么简单。
他起身,拍了拍青衫。
腰间药囊空了。
得去补点草药。
他推开门。
晨光洒在脸上。
他没回头。
但脖子上的玉佩,轻轻晃了一下。
像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