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晴偷偷蹲在一个教学楼后面,用指甲刮着墙皮,指甲缝里很快就塞满了泥土,就像她衣服上永远洗不掉的污渍。
“喂,你在干嘛,又在这里躲着?”
声音从王晴的身后传来,她的身子一抖,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她向后转过头看见一个男孩,带着一个学校刚发的荣誉证书——那是学校刚刚发的优秀学生的证书,很多人都知道,王晴没有参加仪式,偷偷的躲在那里。
是奕远。
他手里拿着一瓶没有喝完的矿泉水和一个面包,捏了捏瓶身,塑料瓶的声音在王晴耳边飘。
王晴低下头,盯着自己脏兮兮的鞋,鞋还破了个洞都能看见蜷缩着的脚趾。
她知道他为什么找来,刚才大课间张大壮他们又把她的课本扔进了垃圾桶里,是奕远捡起来的。
“给你。”
他把一个面包递到了她面前,带着点巧克力的香味。
王晴没有接,也没说话。
她的喉咙像被玻璃碎片划过,从小就不太会发出声音,在家里面,哭就要挨揍,说话会被骂,久而久之,她就成了一个只会睁着眼睛看的影子。
奕远也没勉强,只是把面包放在了她旁边的台阶上,自己坐在了离她半米远的位置,“张大壮他们就是没事找事,下次他们要是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王晴还是没动。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一开始都会可怜她,给她一块糖,或者替她说几句话骂几句欺负她的人,可过不了多久,就会像躲垃圾一样躲着他。
他们总说他身上有一股怪味,说她妈是疯子,他爸坐牢活该。
“你看看这个。”
奕远忽然凑了过来,掌心摊开,里面是一只蜗牛,壳上还沾着湿泥,正在慢吞吞的爬。
“刚才在花坛里面发现的,它爬得好慢,但一首往前挪。”
王晴的视线落在了蜗牛身上,她的手慢慢的靠近蜗牛,那团软乎乎的东西触碰到她的指尖时,她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奕远笑了,声音很轻:“别怕,它不咬人。”
上课***响起,奕远把蜗牛放回花坛,拿起那个没动过的面包:“我先回去了,这个你拿着吧,饿了可以吃。”
他把面包塞进了她的手里,转身走跑向了教学楼,跑了两步又回头,冲她挥了挥手。
王晴握着温热的面包,指腹蹭过塑料袋上的巧克力酱,香甜的气息钻进了鼻孔,让她有点发晕。
这是第一次有人把吃的塞给她,还冲她笑。
下午的数学课,她在草稿纸的角落画了一只蜗牛,壳上歪歪扭扭地涂着螺旋纹。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了纸上,那团模糊的画好像活了过来,慢慢的爬。
放学时张大壮他们堵在了巷口,抢过了她的课本,然后一把推开了她。
她摔在了地上,膝盖磕在了地上,疼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发出声。
“哟,这不是没人要的小杂种吗?”
张大壮用脚碾着她的课本,”听说你爸在牢房里被打死了?
哈哈哈哈,真活该。”
就在这时,奕远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书包:“张大壮,你们在干什么!”
“关你屁事?”
张大壮斜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想替这个小杂种出头?”
奕远把王晴拉了起来,挡在了她面前:“你们要是在这样,我就告诉老师。”
“告啊,谁怕你?”
张大壮猛得推了奕远一把,“你以为你是优秀学生就了不起啊?
我妈说,跟这种人玩,早晚得倒霉。”
奕远没再说话,只是拉着王晴的手腕,把她往巷外带。
他的手心很热,汗很多,力气却很大,,攥得她手腕有点疼。
王晴低着头,看见他的白鞋沾满了泥土,和她的脏鞋并排走在在一起,竟没显得多突兀。
走到巷口时,奕远松开手,从书包里掏出创可贴:“你的膝盖磕破了吧,贴上吧。”
王晴看着他笨拙的撕开包装,然后拿出干净纸巾轻轻擦了擦她的膝盖,把创可贴往她膝盖上贴。
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皮肤时,她像触电一样的抖了一下。
“别动,很快就好。”
他低着头,睫毛很长,在脸上投出一小片阴影。
“以后他们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跑,或者………喊我。”
王晴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看着他把撕下来的包装纸塞进自己的口袋,看着他背着书包往另一个方向走,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口袋里的面包还在,被体温捂得有点软。
她掏出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香甜的巧克力混着面包的麦香在嘴里散开,那是她从未尝过的味道。
回家的路上,她又在墙角看到了那只蜗牛,正沿着砖缝慢慢的往上爬。
她蹲下来看了很久,首到天色暗了下来,才踩着满地碎影往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走。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酒瓶子倒地的声音。
王晴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黑暗里,她的继父正坐在桌子前喝酒,看见她进来,把酒瓶往地上一摔:“死哪去了?
是不是又想跑?”
她没说话,低着头往自己的小房间走。
后背忽然挨了一脚,她扑到在了地上,额头撞在床腿上,眼前一阵发黑。
“跟你那个疯妈一个德行!
白眼狼!”
她继父的骂声像冰雹一样砸下来。
王晴蜷缩在地上,咬着牙不出声。
疼痛里,她忽然想起下午奕远的手,想起那块巧克力面包,想起那只慢慢爬着的蜗牛。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骂累了,摔上门自己走了。
房间里恢复了平静,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粗重而急促。
她慢慢的爬起来,摸了摸额头,黏糊糊的。
黑暗中,她走到了窗前,推开一条缝。
外面的月光很淡,照在对面的屋顶上,像一层薄薄的霜。
她想起奕远离开时的背影,想起她掌心的温度,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像那只蜗牛一样,慢慢地、试探着伸出了触角。
只是她还不知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