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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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昭越不敢睁眼。

然而,那攥着她手腕的、属于俟听澜的、原本温热而有力的手,却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如同被抽去了筋骨,骤然松脱、滑落。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郗昭越终于无法控制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映入她视野的,是俟听澜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俊美无俦、方才还洋溢着醉人温柔与喜悦的脸庞,此刻血色褪尽,苍白如金纸。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巨大的、足以撕裂灵魂的难以置信。

他微微睁大了那双总是盛着寒星或暖意的眼睛,瞳孔深处的光芒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黯淡、涣散。

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只有一片空茫的、破碎的惊愕,死死地、死死地盯在郗昭越的脸上。

仿佛在无声地诘问:为什么?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股更浓稠、更刺目的鲜血,沿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蜿蜒而下,滴落在他同样鲜红的喜服前襟,开出一朵朵绝望而妖异的彼岸花。

郗昭越的目光缓缓下移。

她的手,正紧紧握着一柄样式古朴、通体乌黑、唯有刃口泛着一线诡异幽蓝的匕首。

匕首的另一端,几乎尽根没入俟听澜的左胸心口。

那个位置,是修士最本源的心窍所在!

这柄匕首,正是三日前老祖亲手交予她的那柄“断情”!

“呵……”一声短促而破碎的气音从俟听澜喉间溢出,带着一种生命急速流逝的空洞感。

他挺拔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摇晃,如同玉山,即将倾颓。

郗昭越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荒谬感瞬间攫住了她!

不对!

这感觉……完全不对!

老祖明明说过!

这匕首只会引动一丝本源之力!

绝无致命之虞!

他不是亲身示范过吗?!

可现在……为什么?!

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到令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力量,正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不受控制地从俟听澜的伤口处喷涌而出。

那力量狂暴而混乱,带着主人濒死的绝望和不甘,却并非流向她,而是被一股无形却又极其阴险的吸力强行攫取,穿透虚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时,俟听澜身上那股属于顶级天骄沛然莫御的生命气息,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消散。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虚幻,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为光点彻底溃散!

“不……不可能……”郗昭越失声喃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下意识地想要拔出那柄如同附骨之疽的匕首,想要堵住那不断涌出鲜血和生命力的可怕伤口!

她不是故意的!

她没想杀他!

老祖骗了她!

她被利用了!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再次触碰到那冰冷的乌木柄时,一只冰凉得如同寒铁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量大得惊人,带着一种垂死挣扎般的绝望和疯狂,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是俟听澜!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死死抓住她的手,阻止她拔刀的动作。

那双己然涣散、蒙上死亡灰翳的眼眸,艰难地、死死地聚焦在她写满惊骇与无措的脸上。

那目光复杂到了极致,有锥心刺骨的痛楚,有崩塌世界的难以置信,有被至亲至爱背叛的刻骨绝望,但最深处,竟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到近乎可悲的、不肯熄灭的执念。

“越……越……”他的唇无声而破碎的开合,每一次开合都涌出更多的鲜血,每一个无声的音节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郗昭越的心上。

“为什么……”最后三个字,并非声音,而是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混合着他最后一口带着血沫的气息,首接烙印进她的神魂深处!

带着无尽的悲凉、怨毒与无法磨灭的爱恨交织。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精纯到令整个空间都为之扭曲震颤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惊醒,猛地从他心口那致命的创口处爆发出来!

那不是寻常修士陨落时的灵力逸散,而是生命本源、是神魂根基、是他根骨天赋所凝聚的天地精华在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疯狂地、贪婪地抽离!

无形的漩涡以俟听澜的心口为中心骤然形成!

狂暴的气流卷起满室的红绸,疯狂地舞动,发出猎猎的声响。

案几上燃烧的红烛火苗被拉扯成诡异的细长形状,明灭不定,将墙上两人纠缠的身影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

那力量被抽离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空气中都响起了尖锐的、仿佛空间被撕裂的嘶鸣!

郗昭越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掀开,踉跄着后退。

她的手还紧紧握着,粘稠温热的血液顺着白皙的指尖不断滴落。

她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俟听澜挺拔如孤松的身体,在那力量被疯狂抽离的漩涡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稀薄!

他脸上最后那点血色褪尽,苍白得像一张脆弱的纸。

那身被鲜血浸透的喜服,此刻裹着一具迅速失去生机、变得轻飘飘的躯壳。

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空洞,死寂。

最后望向她的那一眼,凝固着永恒的难以置信和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冰冷荒芜。

“咚”的一声闷响,俟听澜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玉傀儡,沉重地、毫无生气地倒在了铺满大红锦缎的冰冷地面上。

那身华美的喜服被心口涌出的鲜血浸透,颜色变得暗沉而狰狞。

他俊美的脸庞侧贴着地面,眼睛依旧睁着,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还在无声地追问着那个永无答案的问题。

烛火在他失去光彩的瞳孔里跳跃,映不出一丝生机。

婚房内,浓郁的血腥味彻底压过了合欢香,甜腻与腥锈交织,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地狱般的气息。

郗昭越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噗通一声瘫软在地,跪坐在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躯体旁。

她染血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粘稠的、尚带余温的猩红,又猛地抬头看向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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