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廉价清洁剂、熟食区过期的烤鸡油腥味，还有……一种新的、难以言喻的恐慌。
桑德拉·罗德里格斯的手指在收银机的按键上机械地跳动，扫描着一罐豆子、一袋薯片、几盒止痛药。
顾客的脸孔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焦虑的色块。
收音机里早间新闻主持人故作镇定的声音早己被刺耳的警报和偶尔爆发的尖叫取代，现在只剩下嘶嘶的白噪音。
“总计十七块三毛五。”
她的声音干涩，几乎被超市里越来越响的嘈杂淹没。
货架间的通道不再有序，推车被随意丢弃，人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抢夺着货架上所剩无几的罐头、瓶装水和卫生纸。
一个男人粗暴地推开挡路的老人，怀里抱着几袋面粉。
“桑德拉！”
同事玛西亚从另一条收银线冲过来，脸色煞白，“经理跑了！
后门被锁死了！
外面……外面全乱了！”
桑德拉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冰窖。
她强迫自己看向超市巨大的玻璃窗。
街道的景象让她窒息。
车辆撞在一起，冒着黑烟。
人群像决堤的洪水般奔逃、推搡、尖叫。
更远处，一些身影在摇摇晃晃地追逐、扑倒奔逃的人……动作僵硬得不像活人。
血，很多的血，溅在破碎的橱窗和人行道上。
“妈妈！”
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穿透混乱，像针一样刺进桑德拉的耳朵。
她猛地扭头，看见女儿索菲亚小小的身影正奋力挤开人群向她跑来，小脸吓得惨白，书包歪歪斜斜地挂在肩上。
桑德拉的血液瞬间冻结——索菲亚本该在街角的托儿所等自己下班！
“索菲亚！
过来！
快！”
桑德拉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推开收银台的隔离栏。
她像一头护崽的母狮，逆着奔逃的人流冲向女儿。
有人撞在她身上，她踉跄了一下，但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就在她抓住索菲亚冰凉的小手，将她紧紧搂进怀里的瞬间——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玻璃粉碎的尖啸。
超市临街的巨大落地窗被一辆失控的SUV狠狠撞碎！
钢铁和玻璃碎片像暴雨般席卷入口区域。
惨叫声瞬间拔高，压过了一切。
桑德拉下意识地将索菲亚的头死死按在自己怀里，用整个身体护住她，扑倒在地。
碎裂的玻璃和金属碎片擦着她的后背飞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几秒钟后，死一般的寂静被更凄厉的哭喊和呻吟取代。
桑德拉抬起头，灰尘和血腥味呛得她咳嗽。
入口处一片狼藉，SUV的车头扭曲着卡在货架上，火焰开始舔舐驾驶室。
地上躺着几个一动不动的人，还有几个在血泊中挣扎哀嚎。
更可怕的是，那些在街上游荡的、动作僵硬的身影，正被这里的巨响和血腥味吸引，开始摇摇晃晃地穿过破碎的窗洞，向超市里涌来！
“走！
后门！”
桑德拉嘶哑地喊着，抱起索菲亚就往超市深处跑。
玛西亚和其他几个幸存者也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跟上。
通往仓库的后门通道挤满了人，绝望地拍打着厚重的金属门。
门纹丝不动。
“该死的！
锁死了！”
一个壮汉绝望地用拳头砸门。
恐慌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狭窄的通道。
尖叫、推搡、咒骂。
桑德拉抱着索菲亚被挤在墙角，几乎无法呼吸。
索菲亚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领。
“安静！”
一个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
是沃尔特·克拉克，那个总是穿着整洁邮差制服、在超市买固定品牌咖啡豆的退休老邮递员。
他此刻头发凌乱，制服上沾着污迹，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像一把磨旧的刀。
“挤在这里只会一起死！
找别的路！
或者找武器！”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部分混乱。
桑德拉喘着气，目光快速扫视。
她看到了旁边的员工休息室门。
“那里！”
她指着休息室，“窗户！
通到小巷！”
人群像抓住救命稻草，涌向休息室。
桑德拉抱着索菲亚跟着冲进去。
小小的休息室里一片狼藉。
玛西亚和一个年轻店员正奋力拉开那扇窄小的气窗。
“太高了！
孩子怎么办？”
玛西亚焦急地喊。
桑德拉心念电转。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一个装满空塑料瓶的大箱子上。
“搬过来！
快！”
几个人合力把沉重的箱子拖到窗下。
桑德拉踩上去，勉强够到窗沿。
她用力推开锈迹斑斑的窗户，一股混杂着垃圾和硝烟味的冷空气涌了进来。
小巷就在下方，相对安静，但远处传来的尖叫和零星的枪声预示着这里也绝非安全之地。
“索菲亚，抱紧妈妈！”
桑德拉把女儿举起来，让她先爬出去，自己随后艰难地钻出窄小的窗口。
沃尔特紧随其后，然后是玛西亚和那个年轻店员。
其他人还在争抢着爬上箱子。
桑德拉双脚刚踏上冰冷肮脏的地面，就听到休息室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和一种非人的、野兽般的嘶吼。
她脸色惨白，一把捂住索菲亚的眼睛，死死抱住她，不敢回头。
“走！
快走！”
沃尔特拉了她一把，声音急促。
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从超市货架区带出来的沉重金属撬棍。
小巷曲折幽深，堆满垃圾箱和废弃物。
他们猫着腰，屏住呼吸，像受惊的老鼠在阴影中穿行。
桑德拉的心跳得像擂鼓，每一次远处传来的声音都让她浑身紧绷。
索菲亚的小脸埋在她颈窝，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领。
“我们去哪，妈妈？”
索菲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恐惧。
桑德拉环顾着这地狱般的景象，破碎的城市，弥漫的硝烟和血腥味。
她紧紧抱着女儿，这是她唯一的温暖和重量。
“回家，”她咬着牙，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回家，索菲亚。
锁好门，躲起来。”
家，那个狭小但熟悉的公寓，此刻成了她脑中唯一能抓住的、象征着安全和秩序的灯塔。
就在他们小心翼翼地拐过一个堆满废弃纸箱的转角，准备冲向另一条更宽的街道时，一阵密集而急促的引擎轰鸣和尖锐的警笛声（尽管己经断断续续，失去了往日的威严）由远及近。
桑德拉本能地将索菲亚拉进一个凹陷的门洞阴影里，沃尔特和玛西亚也立刻隐蔽。
只见主街上，一支由几辆布满弹痕和污垢的警车、几辆民用SUV和一辆车窗碎裂的押运车组成的车队，正以近乎疯狂的速度疾驰而过。
车顶上架着长枪短炮的警察，个个面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凶狠。
他们不顾一切地撞开挡路的废弃车辆，对路边零星扑来的那些僵硬身影毫不留情地开火。
车队前面一辆BearCat装甲车车窗半降，一个头发花白、穿着皱巴巴警服衬衫、肩章却依旧别得整齐的魁梧男人正对着步话机嘶吼着什么，表情扭曲，充满了暴怒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他胸前别着的警徽样式，桑德拉在电视新闻里见过——那是纽约市警察局皇后区第112分局的约翰.哈格雷夫局长。
他带领的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正不顾一切地向城市某个方向冲去，仿佛身后有地狱在追赶，又像是在奔赴某个最后堡垒的命令。
他们碾过路面的狼藉，卷起漫天尘烟，对路边门洞里瑟缩的桑德拉一行人，甚至连一瞥的目光都没有施舍。
他们是秩序最后的残影，却与蝼蚁般的平民擦身而过，奔向未知的结局。
桑德拉的心沉得更深了。
连警察局长都如此仓惶逃窜……家的方向，真的还有希望吗？
但她别无选择。
车队扬起的尘土尚未落定，桑德拉的目光扫过狼藉的路面，一个在污秽中反射着微弱光点的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
半埋在污水和垃圾中，一枚银色的警徽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警徽边缘有些磨损，但编号依然清晰可见。
它躺在一滩深褐色的污渍旁边，上面还粘着一块嚼过的口香糖，旁边散落着几颗被踩扁的子弹壳。
警徽的别针己经弯曲，仿佛是从某人的胸膛上被粗暴地撕扯下来。
哈格雷夫警局的字样清晰可见。
这枚警徽是秩序彻底崩塌的铁证，是那片刚刚呼啸而过的“残部”遗落的碎片，是这片尘烟废墟中微不足道却又无比沉重的一粒尘埃。
桑德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她不敢细想，下意识地搂紧了索菲亚，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快！
趁现在！
过街！”
她拉着女儿，沃尔特和玛西亚紧随其后，像惊弓之鸟般冲过空旷却危机西伏的主街，朝着那个越来越渺茫的“家”的方向奔去。
马库斯·杜波依斯：无菌地狱圣弗朗西斯综合医院急诊室的空气，曾经是消毒水、汗水和焦虑混合的独特气味。
现在，它被彻底颠覆了。
浓烈的血腥味、排泄物的恶臭、伤口腐烂的甜腻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生物实验室的化学腥气，如同厚重的、粘稠的毯子，沉沉地压在每一个还在呼吸的人胸口。
警报声早己停歇，不是问题解决了，而是电力系统在超负荷运转和外部破坏的双重打击下，彻底熄灭了大部分区域的灯光。
只有手术室和ICU依靠着不断呻吟的备用发电机，维持着最后的、摇摇欲坠的“无菌”空间。
马库斯·杜波依斯医生无国界医生的身份徽章还别在他沾满血污的绿色刷手服上，此刻却像一个遥远而讽刺的符号。
他站在手术台前，额头上密布的汗珠汇聚成一道细流，滑过眉骨，刺得他眼睛生疼，但他不敢眨眼。
手术台上，一个年轻警察的胸腔被暴力撕开，肺部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带出更多的血沫。
子弹卡在了靠近心脏的位置。
“吸引器！”
马库斯的声音嘶哑，几乎被发电机单调的轰鸣和手术室外此起彼伏的惨叫、哭嚎、撞击声淹没。
他戴着三层手套的手指在黏滑的组织间快速移动，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吸引器堵了！
备用电源撑不住负压！”
器械护士艾米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徒劳地拍打着那台嗡嗡作响却效率低下的机器。
“那就用手！
纱垫！
快！”
马库斯吼道，汗水流进嘴角，是咸涩的绝望。
灯光在头顶忽明忽暗，将手术台上惨烈的景象切割成晃动的地狱图景。
他只能依靠旁边护士高举的手机手电筒提供的光源，那微弱的光束在血肉模糊的胸腔里艰难地寻找着目标。
“血！
O型阴性快没了！
库存告急！”
另一个护士冲进来，声音尖利。
马库斯的手停顿了一瞬。
O型阴性，万能供血者，此刻却成了最稀缺的资源。
手术室外走廊上，还躺着十几个急需输血的伤者，更别提那些在混乱中被咬伤抓伤、随时可能转变的人……资源分配的绞索，己经勒在了每一个决策者的脖子上。
“给他！”
马库斯咬牙，目光扫过年轻警察痛苦扭曲的脸，对方警服上的编号在微弱光线下模糊不清，“还有肾上腺素，准备除颤仪！
给我争取一分钟！”
就在这时，手术室厚重的隔离门被猛地撞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一个穿着撕裂西装、浑身是血的男人闯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七八岁、脸色青紫、几乎没了声息的小女孩。
“医生！
救她！
她是我女儿！
她被压在车下面了！
求求你！”
男人扑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眼中是纯粹的、濒临疯狂的绝望。
手术台上的警察发出一声濒死的呛咳，监测仪发出了刺耳的、代表心室颤动的长鸣。
马库斯的手指还留在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旁边，冰冷的金属器械触感清晰。
他僵住了。
手机的光束下，警察空洞的眼神和女孩青紫的小脸在他视野里重叠、撕扯。
时间，血液，生命……都在这一刻凝固成冰冷的、无法呼吸的尘埃。
无菌地狱的规则，在这一刻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选择谁活下去？
他握着手术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大卫·福斯特：锈蚀的鹰徽华盛顿大桥的钢索在午后的阳光下本该闪烁着冰冷而有序的光泽，此刻却笼罩在混乱与绝望的浓烟里。
空气中混杂着引擎的焦糊味、未燃尽的汽油味、血腥味，还有一种……大卫从未闻过的、类似腐烂肉块被电流烧焦的甜腥恶臭。
国民警卫队第27步兵旅B连的防线，在这座连接曼哈顿与新泽西的生命线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
“稳住！
守住检查点！
平民只出不进！”
中士帕克的声音通过大卫头盔里的通讯器传来，嘶哑得变了调，淹没在西周震耳欲聋的哭喊、引擎轰鸣和零星的枪声中。
大卫的手指紧扣着M4卡宾枪的护木，汗水蛰得眼睛生疼。
他的迷彩服沾满了尘土和暗褐色的污渍，头盔带勒得下巴生疼。
脚下是临时堆砌的沙袋工事，前方是混乱到令人绝望的景象。
人流像受惊的兽群，推挤着、哭嚎着涌向桥的另一端——新泽西，那个在谣言中代表着安全与军队庇护的方向。
私家车、出租车、甚至公交车，在狭窄的桥面上挤成一团，寸步难行。
绝望的人们弃车步行，拖着行李箱，抱着孩子，推着轮椅上的老人。
秩序？
那玩意儿几个小时前就死透了。
而更可怕的是追击者。
它们从曼哈顿岛的街巷里、从堵塞的车辆缝隙中、甚至从桥下的河岸攀爬上来。
动作僵硬却异常执着，无视子弹打在非致命部位造成的摇晃。
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身影扑倒了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女人凄厉的尖叫瞬间被撕咬的闷响取代。
大卫的胃部一阵痉挛，手指下意识地扣紧了扳机。
“开火！
开火！
打头！
瞄准头部！”
帕克中士的怒吼在耳边炸响。
大卫强迫自己瞄准，扣动扳机。
后坐力撞击着肩膀。
不远处，一个正扑向老人的扭曲身影头颅爆开，污浊的液体溅在旁边的车身上。
老人连滚带爬地逃开，甚至没回头看救命恩人一眼。
大卫没有时间感受，下一个目标己经摇摇晃晃地逼近一辆塞满人的轿车，车窗被惊恐的面孔挤满。
“C区请求支援！
重复，C区失守！
它们从东侧引桥爬上来了！
数量太多了！”
通讯频道里传来另一个小队绝望的呼叫，伴随着密集的交火声和恐怖的嘶吼。
防线在收缩。
大卫和身边的战友们边打边退，沙袋工事很快被汹涌的人潮和更可怕的尸潮淹没。
他看到帕克中士用霰弹枪轰碎了一个扑到面前的怪物的脑袋，粘稠的浆液喷了他一脸。
中士抹了把脸，眼神里是野兽般的凶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福斯特！
罗杰斯！
跟我来！
守住西侧车道！
给车队清出通道！”
帕克指着桥中央相对“空旷”但布满了废弃车辆残骸的一条缝隙吼道。
那里是仅剩的、可能让轮式车辆快速通过的生命线。
大卫和另一个年轻列兵罗杰斯（与河岸哨站少校同名，纯属巧合）立刻跟上帕克，在混乱的人流边缘艰难推进，用枪托砸开挡路的障碍，对任何靠近的、动作僵硬的影子毫不留情地射击。
每一次枪响都让大卫的心脏抽搐一下，他不知道倒下的目标在几分钟前是否还是某个人的父亲、妻子或孩子。
就在他们勉强在废弃车辆堆中清出一条扭曲的通道时，一阵由远及近、狂暴无比的引擎轰鸣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大卫猛地回头。
一支车队正以亡命般的速度从曼哈顿方向冲来！
打头的是两辆布满弹痕和凹坑的警用拦截者，车顶的警灯疯狂旋转，断断续续的警笛声像垂死的哀嚎。
它们粗暴地撞开挡路的废弃车辆残骸，毫不减速。
后面跟着几辆伤痕累累的民用SUV，车窗上焊着粗糙的铁条，枪口从缝隙中伸出疯狂扫射。
中间是一辆加长的黑色雪佛兰萨博班，车窗紧闭，透着一股压抑的威严。
车队最后，是一辆笨重、车窗碎裂的装甲押运车，像一头负伤的钢铁巨兽。
大卫认出了其中一辆警车侧门上模糊的徽记——皇后区第112分局。
是哈格雷夫警局的人！
他们怎么冲到这里来了？
看起来比国民警卫队还要狼狈，但那股不顾一切的亡命气势却更胜一筹。
“让开！
给警队让路！”
帕克中士对着通讯器嘶吼，同时拼命挥手示意前方的平民和士兵散开。
哈格雷夫的车队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
打头的拦截者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切进黄油，狠狠撞开几辆挡在通道入口的废弃轿车，金属扭曲的尖啸令人牙酸。
车队紧随其后，蛮横地碾过通道。
大卫甚至看到车队最后的那辆bearcat警用装甲车。
车窗降下一半，一个头发花白、面容冷硬如铁的老警察正对着步话机咆哮着什么，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桥面上地狱般的景象时没有丝毫停留。
就在车队中间那辆押运车即将通过大卫他们刚刚清理出的通道口时——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沉闷、都要恐怖的巨响，伴随着冲天而起的橘红色火球和浓密的黑烟，在桥的曼哈顿引桥方向猛烈爆发！
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致命的碎片横扫而来，连沉重的押运车都被推得猛地一歪！
“油罐车！
妈的！
是油罐车炸了！”
罗杰斯指着爆炸方向，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
爆炸点离大卫他们不算近，但冲击波和飞溅的燃烧物瞬间点燃了桥面上更多的车辆残骸和杂物！
更大的混乱爆发了！
火舌疯狂舔舐着空气，浓烟滚滚，遮蔽了视线。
人群彻底疯狂，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尖叫声达到了顶点。
追击者似乎也被这巨大的爆炸和火光暂时震慑，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
哈格雷夫车队的反应快得惊人。
没有丝毫犹豫，在爆炸余波尚未平息、新的火墙尚未完全合拢的瞬间，打头的警车猛地加速，押运车和萨博班紧随其后，引擎发出濒临极限的咆哮，硬生生从尚未完全蔓延开的火焰和浓烟中冲了过去！
车身带着燃烧的碎片，像几颗燃烧的流星，不顾一切地冲向新泽西的方向，消失在浓烟与混乱的尽头。
他们没有留下一枪一弹的支援，没有带走一个平民，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身后这片他们刚刚穿行而过的人间炼狱。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撤离。
“操！”
帕克中士看着瞬间被大火和更多涌上桥的行尸阻断的通道，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最后的通道没了。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大卫。
他看向中士，帕克的脸上沾满油污和血渍，眼神里最后一点光亮熄灭了，只剩下野兽般的求生欲。
“B连！
放弃阵地！
重复！
放弃阵地！
各自突围！
新泽西……或者自求多福！”
帕克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冰冷而决绝，随即掐断了信号。
命令下达的瞬间，大卫身边的士兵们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又像是解开了最后的束缚。
有人崩溃地大哭，有人扔掉了枪盲目地冲向人群，有人则像帕克一样，眼神变得凶狠，开始推搡、甚至用枪托砸开挡路的平民，只为抢到一丝逃生的缝隙。
大卫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鹰徽在臂章上沾染了污秽，曾经象征的秩序和守护，在这片彻底崩溃的尘烟中，显得如此可笑，如此……锈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溃散的人流移动的。
麻木地躲避着火焰、撕咬、推搡和流弹。
他经过一辆被遗弃在路边的军用悍马HMMWV，车门敞开着，钥匙还插在点火器上。
一个穿着西装、腹部被撕开一个大口子的男人正徒劳地试图爬进驾驶座，血在他身下汇成一滩。
本能驱使着大卫。
他粗暴地拉开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自己钻了进去。
引擎轰鸣着启动。
他猛地踩下油门，悍马咆哮着撞开挡路的杂物和几个摇晃的身影，冲入混乱的车流和人流。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新泽西？
那里还有所谓的秩序吗？
他透过后视镜，最后看了一眼被浓烟烈火吞噬的华盛顿大桥，那扭曲的钢索如同垂死的巨兽骸骨。
然后，他转动方向盘，没有跟随大部分人流涌向新泽西的方向，而是拐上了一条通往城市深处、相对“空旷”但同样危机西伏的支路。
他需要离开这地狱的中心，哪怕只是片刻的喘息。
悍马颠簸着冲下引桥，驶入一条堆满垃圾和废弃车辆的辅路。
大卫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瞬，冷汗浸透了后背。
就在这时，他感觉屁股下面硌着个硬物。
他伸手摸去，在布满灰尘和油污的驾驶座椅缝里，抠出来一把沉重的、带有军用编号的钥匙。
钥匙的样式他很熟悉——这是开启军用仓库里那些重型车辆，比如那辆传说中的改装福特F-350“钢铁堡垒”的钥匙。
它怎么会在这里？
被谁遗落的？
大卫握着冰冷的钥匙，看向车窗外末日般的城市废墟，一个疯狂而渺茫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上了他的心头。
桑德拉·罗德里格斯的手指在收银机的按键上机械地跳动，扫描着一罐豆子、一袋薯片、几盒止痛药。
顾客的脸孔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焦虑的色块。
收音机里早间新闻主持人故作镇定的声音早己被刺耳的警报和偶尔爆发的尖叫取代，现在只剩下嘶嘶的白噪音。
“总计十七块三毛五。”
她的声音干涩，几乎被超市里越来越响的嘈杂淹没。
货架间的通道不再有序，推车被随意丢弃，人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抢夺着货架上所剩无几的罐头、瓶装水和卫生纸。
一个男人粗暴地推开挡路的老人，怀里抱着几袋面粉。
“桑德拉！”
同事玛西亚从另一条收银线冲过来，脸色煞白，“经理跑了！
后门被锁死了！
外面……外面全乱了！”
桑德拉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冰窖。
她强迫自己看向超市巨大的玻璃窗。
街道的景象让她窒息。
车辆撞在一起，冒着黑烟。
人群像决堤的洪水般奔逃、推搡、尖叫。
更远处，一些身影在摇摇晃晃地追逐、扑倒奔逃的人……动作僵硬得不像活人。
血，很多的血，溅在破碎的橱窗和人行道上。
“妈妈！”
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穿透混乱，像针一样刺进桑德拉的耳朵。
她猛地扭头，看见女儿索菲亚小小的身影正奋力挤开人群向她跑来，小脸吓得惨白，书包歪歪斜斜地挂在肩上。
桑德拉的血液瞬间冻结——索菲亚本该在街角的托儿所等自己下班！
“索菲亚！
过来！
快！”
桑德拉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推开收银台的隔离栏。
她像一头护崽的母狮，逆着奔逃的人流冲向女儿。
有人撞在她身上，她踉跄了一下，但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就在她抓住索菲亚冰凉的小手，将她紧紧搂进怀里的瞬间——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玻璃粉碎的尖啸。
超市临街的巨大落地窗被一辆失控的SUV狠狠撞碎！
钢铁和玻璃碎片像暴雨般席卷入口区域。
惨叫声瞬间拔高，压过了一切。
桑德拉下意识地将索菲亚的头死死按在自己怀里，用整个身体护住她，扑倒在地。
碎裂的玻璃和金属碎片擦着她的后背飞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几秒钟后，死一般的寂静被更凄厉的哭喊和呻吟取代。
桑德拉抬起头，灰尘和血腥味呛得她咳嗽。
入口处一片狼藉，SUV的车头扭曲着卡在货架上，火焰开始舔舐驾驶室。
地上躺着几个一动不动的人，还有几个在血泊中挣扎哀嚎。
更可怕的是，那些在街上游荡的、动作僵硬的身影，正被这里的巨响和血腥味吸引，开始摇摇晃晃地穿过破碎的窗洞，向超市里涌来！
“走！
后门！”
桑德拉嘶哑地喊着，抱起索菲亚就往超市深处跑。
玛西亚和其他几个幸存者也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跟上。
通往仓库的后门通道挤满了人，绝望地拍打着厚重的金属门。
门纹丝不动。
“该死的！
锁死了！”
一个壮汉绝望地用拳头砸门。
恐慌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狭窄的通道。
尖叫、推搡、咒骂。
桑德拉抱着索菲亚被挤在墙角，几乎无法呼吸。
索菲亚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领。
“安静！”
一个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
是沃尔特·克拉克，那个总是穿着整洁邮差制服、在超市买固定品牌咖啡豆的退休老邮递员。
他此刻头发凌乱，制服上沾着污迹，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像一把磨旧的刀。
“挤在这里只会一起死！
找别的路！
或者找武器！”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部分混乱。
桑德拉喘着气，目光快速扫视。
她看到了旁边的员工休息室门。
“那里！”
她指着休息室，“窗户！
通到小巷！”
人群像抓住救命稻草，涌向休息室。
桑德拉抱着索菲亚跟着冲进去。
小小的休息室里一片狼藉。
玛西亚和一个年轻店员正奋力拉开那扇窄小的气窗。
“太高了！
孩子怎么办？”
玛西亚焦急地喊。
桑德拉心念电转。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一个装满空塑料瓶的大箱子上。
“搬过来！
快！”
几个人合力把沉重的箱子拖到窗下。
桑德拉踩上去，勉强够到窗沿。
她用力推开锈迹斑斑的窗户，一股混杂着垃圾和硝烟味的冷空气涌了进来。
小巷就在下方，相对安静，但远处传来的尖叫和零星的枪声预示着这里也绝非安全之地。
“索菲亚，抱紧妈妈！”
桑德拉把女儿举起来，让她先爬出去，自己随后艰难地钻出窄小的窗口。
沃尔特紧随其后，然后是玛西亚和那个年轻店员。
其他人还在争抢着爬上箱子。
桑德拉双脚刚踏上冰冷肮脏的地面，就听到休息室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和一种非人的、野兽般的嘶吼。
她脸色惨白，一把捂住索菲亚的眼睛，死死抱住她，不敢回头。
“走！
快走！”
沃尔特拉了她一把，声音急促。
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从超市货架区带出来的沉重金属撬棍。
小巷曲折幽深，堆满垃圾箱和废弃物。
他们猫着腰，屏住呼吸，像受惊的老鼠在阴影中穿行。
桑德拉的心跳得像擂鼓，每一次远处传来的声音都让她浑身紧绷。
索菲亚的小脸埋在她颈窝，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领。
“我们去哪，妈妈？”
索菲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恐惧。
桑德拉环顾着这地狱般的景象，破碎的城市，弥漫的硝烟和血腥味。
她紧紧抱着女儿，这是她唯一的温暖和重量。
“回家，”她咬着牙，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回家，索菲亚。
锁好门，躲起来。”
家，那个狭小但熟悉的公寓，此刻成了她脑中唯一能抓住的、象征着安全和秩序的灯塔。
就在他们小心翼翼地拐过一个堆满废弃纸箱的转角，准备冲向另一条更宽的街道时，一阵密集而急促的引擎轰鸣和尖锐的警笛声（尽管己经断断续续，失去了往日的威严）由远及近。
桑德拉本能地将索菲亚拉进一个凹陷的门洞阴影里，沃尔特和玛西亚也立刻隐蔽。
只见主街上，一支由几辆布满弹痕和污垢的警车、几辆民用SUV和一辆车窗碎裂的押运车组成的车队，正以近乎疯狂的速度疾驰而过。
车顶上架着长枪短炮的警察，个个面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凶狠。
他们不顾一切地撞开挡路的废弃车辆，对路边零星扑来的那些僵硬身影毫不留情地开火。
车队前面一辆BearCat装甲车车窗半降，一个头发花白、穿着皱巴巴警服衬衫、肩章却依旧别得整齐的魁梧男人正对着步话机嘶吼着什么，表情扭曲，充满了暴怒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他胸前别着的警徽样式，桑德拉在电视新闻里见过——那是纽约市警察局皇后区第112分局的约翰.哈格雷夫局长。
他带领的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正不顾一切地向城市某个方向冲去，仿佛身后有地狱在追赶，又像是在奔赴某个最后堡垒的命令。
他们碾过路面的狼藉，卷起漫天尘烟，对路边门洞里瑟缩的桑德拉一行人，甚至连一瞥的目光都没有施舍。
他们是秩序最后的残影，却与蝼蚁般的平民擦身而过，奔向未知的结局。
桑德拉的心沉得更深了。
连警察局长都如此仓惶逃窜……家的方向，真的还有希望吗？
但她别无选择。
车队扬起的尘土尚未落定，桑德拉的目光扫过狼藉的路面，一个在污秽中反射着微弱光点的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
半埋在污水和垃圾中，一枚银色的警徽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警徽边缘有些磨损，但编号依然清晰可见。
它躺在一滩深褐色的污渍旁边，上面还粘着一块嚼过的口香糖，旁边散落着几颗被踩扁的子弹壳。
警徽的别针己经弯曲，仿佛是从某人的胸膛上被粗暴地撕扯下来。
哈格雷夫警局的字样清晰可见。
这枚警徽是秩序彻底崩塌的铁证，是那片刚刚呼啸而过的“残部”遗落的碎片，是这片尘烟废墟中微不足道却又无比沉重的一粒尘埃。
桑德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她不敢细想，下意识地搂紧了索菲亚，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快！
趁现在！
过街！”
她拉着女儿，沃尔特和玛西亚紧随其后，像惊弓之鸟般冲过空旷却危机西伏的主街，朝着那个越来越渺茫的“家”的方向奔去。
马库斯·杜波依斯：无菌地狱圣弗朗西斯综合医院急诊室的空气，曾经是消毒水、汗水和焦虑混合的独特气味。
现在，它被彻底颠覆了。
浓烈的血腥味、排泄物的恶臭、伤口腐烂的甜腻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生物实验室的化学腥气，如同厚重的、粘稠的毯子，沉沉地压在每一个还在呼吸的人胸口。
警报声早己停歇，不是问题解决了，而是电力系统在超负荷运转和外部破坏的双重打击下，彻底熄灭了大部分区域的灯光。
只有手术室和ICU依靠着不断呻吟的备用发电机，维持着最后的、摇摇欲坠的“无菌”空间。
马库斯·杜波依斯医生无国界医生的身份徽章还别在他沾满血污的绿色刷手服上，此刻却像一个遥远而讽刺的符号。
他站在手术台前，额头上密布的汗珠汇聚成一道细流，滑过眉骨，刺得他眼睛生疼，但他不敢眨眼。
手术台上，一个年轻警察的胸腔被暴力撕开，肺部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带出更多的血沫。
子弹卡在了靠近心脏的位置。
“吸引器！”
马库斯的声音嘶哑，几乎被发电机单调的轰鸣和手术室外此起彼伏的惨叫、哭嚎、撞击声淹没。
他戴着三层手套的手指在黏滑的组织间快速移动，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吸引器堵了！
备用电源撑不住负压！”
器械护士艾米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徒劳地拍打着那台嗡嗡作响却效率低下的机器。
“那就用手！
纱垫！
快！”
马库斯吼道，汗水流进嘴角，是咸涩的绝望。
灯光在头顶忽明忽暗，将手术台上惨烈的景象切割成晃动的地狱图景。
他只能依靠旁边护士高举的手机手电筒提供的光源，那微弱的光束在血肉模糊的胸腔里艰难地寻找着目标。
“血！
O型阴性快没了！
库存告急！”
另一个护士冲进来，声音尖利。
马库斯的手停顿了一瞬。
O型阴性，万能供血者，此刻却成了最稀缺的资源。
手术室外走廊上，还躺着十几个急需输血的伤者，更别提那些在混乱中被咬伤抓伤、随时可能转变的人……资源分配的绞索，己经勒在了每一个决策者的脖子上。
“给他！”
马库斯咬牙，目光扫过年轻警察痛苦扭曲的脸，对方警服上的编号在微弱光线下模糊不清，“还有肾上腺素，准备除颤仪！
给我争取一分钟！”
就在这时，手术室厚重的隔离门被猛地撞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一个穿着撕裂西装、浑身是血的男人闯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七八岁、脸色青紫、几乎没了声息的小女孩。
“医生！
救她！
她是我女儿！
她被压在车下面了！
求求你！”
男人扑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眼中是纯粹的、濒临疯狂的绝望。
手术台上的警察发出一声濒死的呛咳，监测仪发出了刺耳的、代表心室颤动的长鸣。
马库斯的手指还留在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旁边，冰冷的金属器械触感清晰。
他僵住了。
手机的光束下，警察空洞的眼神和女孩青紫的小脸在他视野里重叠、撕扯。
时间，血液，生命……都在这一刻凝固成冰冷的、无法呼吸的尘埃。
无菌地狱的规则，在这一刻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选择谁活下去？
他握着手术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大卫·福斯特：锈蚀的鹰徽华盛顿大桥的钢索在午后的阳光下本该闪烁着冰冷而有序的光泽，此刻却笼罩在混乱与绝望的浓烟里。
空气中混杂着引擎的焦糊味、未燃尽的汽油味、血腥味，还有一种……大卫从未闻过的、类似腐烂肉块被电流烧焦的甜腥恶臭。
国民警卫队第27步兵旅B连的防线，在这座连接曼哈顿与新泽西的生命线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
“稳住！
守住检查点！
平民只出不进！”
中士帕克的声音通过大卫头盔里的通讯器传来，嘶哑得变了调，淹没在西周震耳欲聋的哭喊、引擎轰鸣和零星的枪声中。
大卫的手指紧扣着M4卡宾枪的护木，汗水蛰得眼睛生疼。
他的迷彩服沾满了尘土和暗褐色的污渍，头盔带勒得下巴生疼。
脚下是临时堆砌的沙袋工事，前方是混乱到令人绝望的景象。
人流像受惊的兽群，推挤着、哭嚎着涌向桥的另一端——新泽西，那个在谣言中代表着安全与军队庇护的方向。
私家车、出租车、甚至公交车，在狭窄的桥面上挤成一团，寸步难行。
绝望的人们弃车步行，拖着行李箱，抱着孩子，推着轮椅上的老人。
秩序？
那玩意儿几个小时前就死透了。
而更可怕的是追击者。
它们从曼哈顿岛的街巷里、从堵塞的车辆缝隙中、甚至从桥下的河岸攀爬上来。
动作僵硬却异常执着，无视子弹打在非致命部位造成的摇晃。
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身影扑倒了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女人凄厉的尖叫瞬间被撕咬的闷响取代。
大卫的胃部一阵痉挛，手指下意识地扣紧了扳机。
“开火！
开火！
打头！
瞄准头部！”
帕克中士的怒吼在耳边炸响。
大卫强迫自己瞄准，扣动扳机。
后坐力撞击着肩膀。
不远处，一个正扑向老人的扭曲身影头颅爆开，污浊的液体溅在旁边的车身上。
老人连滚带爬地逃开，甚至没回头看救命恩人一眼。
大卫没有时间感受，下一个目标己经摇摇晃晃地逼近一辆塞满人的轿车，车窗被惊恐的面孔挤满。
“C区请求支援！
重复，C区失守！
它们从东侧引桥爬上来了！
数量太多了！”
通讯频道里传来另一个小队绝望的呼叫，伴随着密集的交火声和恐怖的嘶吼。
防线在收缩。
大卫和身边的战友们边打边退，沙袋工事很快被汹涌的人潮和更可怕的尸潮淹没。
他看到帕克中士用霰弹枪轰碎了一个扑到面前的怪物的脑袋，粘稠的浆液喷了他一脸。
中士抹了把脸，眼神里是野兽般的凶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福斯特！
罗杰斯！
跟我来！
守住西侧车道！
给车队清出通道！”
帕克指着桥中央相对“空旷”但布满了废弃车辆残骸的一条缝隙吼道。
那里是仅剩的、可能让轮式车辆快速通过的生命线。
大卫和另一个年轻列兵罗杰斯（与河岸哨站少校同名，纯属巧合）立刻跟上帕克，在混乱的人流边缘艰难推进，用枪托砸开挡路的障碍，对任何靠近的、动作僵硬的影子毫不留情地射击。
每一次枪响都让大卫的心脏抽搐一下，他不知道倒下的目标在几分钟前是否还是某个人的父亲、妻子或孩子。
就在他们勉强在废弃车辆堆中清出一条扭曲的通道时，一阵由远及近、狂暴无比的引擎轰鸣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大卫猛地回头。
一支车队正以亡命般的速度从曼哈顿方向冲来！
打头的是两辆布满弹痕和凹坑的警用拦截者，车顶的警灯疯狂旋转，断断续续的警笛声像垂死的哀嚎。
它们粗暴地撞开挡路的废弃车辆残骸，毫不减速。
后面跟着几辆伤痕累累的民用SUV，车窗上焊着粗糙的铁条，枪口从缝隙中伸出疯狂扫射。
中间是一辆加长的黑色雪佛兰萨博班，车窗紧闭，透着一股压抑的威严。
车队最后，是一辆笨重、车窗碎裂的装甲押运车，像一头负伤的钢铁巨兽。
大卫认出了其中一辆警车侧门上模糊的徽记——皇后区第112分局。
是哈格雷夫警局的人！
他们怎么冲到这里来了？
看起来比国民警卫队还要狼狈，但那股不顾一切的亡命气势却更胜一筹。
“让开！
给警队让路！”
帕克中士对着通讯器嘶吼，同时拼命挥手示意前方的平民和士兵散开。
哈格雷夫的车队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
打头的拦截者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切进黄油，狠狠撞开几辆挡在通道入口的废弃轿车，金属扭曲的尖啸令人牙酸。
车队紧随其后，蛮横地碾过通道。
大卫甚至看到车队最后的那辆bearcat警用装甲车。
车窗降下一半，一个头发花白、面容冷硬如铁的老警察正对着步话机咆哮着什么，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桥面上地狱般的景象时没有丝毫停留。
就在车队中间那辆押运车即将通过大卫他们刚刚清理出的通道口时——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沉闷、都要恐怖的巨响，伴随着冲天而起的橘红色火球和浓密的黑烟，在桥的曼哈顿引桥方向猛烈爆发！
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致命的碎片横扫而来，连沉重的押运车都被推得猛地一歪！
“油罐车！
妈的！
是油罐车炸了！”
罗杰斯指着爆炸方向，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
爆炸点离大卫他们不算近，但冲击波和飞溅的燃烧物瞬间点燃了桥面上更多的车辆残骸和杂物！
更大的混乱爆发了！
火舌疯狂舔舐着空气，浓烟滚滚，遮蔽了视线。
人群彻底疯狂，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尖叫声达到了顶点。
追击者似乎也被这巨大的爆炸和火光暂时震慑，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
哈格雷夫车队的反应快得惊人。
没有丝毫犹豫，在爆炸余波尚未平息、新的火墙尚未完全合拢的瞬间，打头的警车猛地加速，押运车和萨博班紧随其后，引擎发出濒临极限的咆哮，硬生生从尚未完全蔓延开的火焰和浓烟中冲了过去！
车身带着燃烧的碎片，像几颗燃烧的流星，不顾一切地冲向新泽西的方向，消失在浓烟与混乱的尽头。
他们没有留下一枪一弹的支援，没有带走一个平民，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身后这片他们刚刚穿行而过的人间炼狱。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撤离。
“操！”
帕克中士看着瞬间被大火和更多涌上桥的行尸阻断的通道，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最后的通道没了。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大卫。
他看向中士，帕克的脸上沾满油污和血渍，眼神里最后一点光亮熄灭了，只剩下野兽般的求生欲。
“B连！
放弃阵地！
重复！
放弃阵地！
各自突围！
新泽西……或者自求多福！”
帕克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冰冷而决绝，随即掐断了信号。
命令下达的瞬间，大卫身边的士兵们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又像是解开了最后的束缚。
有人崩溃地大哭，有人扔掉了枪盲目地冲向人群，有人则像帕克一样，眼神变得凶狠，开始推搡、甚至用枪托砸开挡路的平民，只为抢到一丝逃生的缝隙。
大卫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鹰徽在臂章上沾染了污秽，曾经象征的秩序和守护，在这片彻底崩溃的尘烟中，显得如此可笑，如此……锈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溃散的人流移动的。
麻木地躲避着火焰、撕咬、推搡和流弹。
他经过一辆被遗弃在路边的军用悍马HMMWV，车门敞开着，钥匙还插在点火器上。
一个穿着西装、腹部被撕开一个大口子的男人正徒劳地试图爬进驾驶座，血在他身下汇成一滩。
本能驱使着大卫。
他粗暴地拉开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自己钻了进去。
引擎轰鸣着启动。
他猛地踩下油门，悍马咆哮着撞开挡路的杂物和几个摇晃的身影，冲入混乱的车流和人流。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新泽西？
那里还有所谓的秩序吗？
他透过后视镜，最后看了一眼被浓烟烈火吞噬的华盛顿大桥，那扭曲的钢索如同垂死的巨兽骸骨。
然后，他转动方向盘，没有跟随大部分人流涌向新泽西的方向，而是拐上了一条通往城市深处、相对“空旷”但同样危机西伏的支路。
他需要离开这地狱的中心，哪怕只是片刻的喘息。
悍马颠簸着冲下引桥，驶入一条堆满垃圾和废弃车辆的辅路。
大卫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瞬，冷汗浸透了后背。
就在这时，他感觉屁股下面硌着个硬物。
他伸手摸去，在布满灰尘和油污的驾驶座椅缝里，抠出来一把沉重的、带有军用编号的钥匙。
钥匙的样式他很熟悉——这是开启军用仓库里那些重型车辆，比如那辆传说中的改装福特F-350“钢铁堡垒”的钥匙。
它怎么会在这里？
被谁遗落的？
大卫握着冰冷的钥匙，看向车窗外末日般的城市废墟，一个疯狂而渺茫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上了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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