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仁德

醉里斩风尘 黎神 2025-08-20 14:4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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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十三年间,永和帝昏庸无度。

然,中原西部开始暴乱,永安王萧何亲自前往平定暴乱,班师回朝时,众大臣一致逼宫昭和帝退位。

拥先帝第三子璟玉王萧晨继位大统,自封乾陵。

乾陵第一年。

乾陵帝萧晨下旨派永安王萧何查出前朝西部参与暴乱之人,妇女孩子皆全部流放永不再入天启,或中原。

男丁即择日斩首,其中之人便有户部侍郎,李斌。

乾陵第三年。

不久天启边境被东吴铁骑踏破,烽火连天中,守城将士的血染红了护城河,残阳如血,映着断戟残垣,消息传回天启城时,朝野上下一片震动。

乾陵帝派心腹老将秦苍领三万禁军星夜驰援,又命丞相王飞鸿与永安王萧何主持朝议,商讨加固天启防线与遣使求和之事,殿内烛火摇曳,文武百官或慷慨请战,或面露忧色,一场关乎王朝存亡的博弈己然展开。

议事过半,却有人提议派十万精兵前往谈和。

永安王萧何听见怒道:“派十万精兵前往谈和?

现在天启还有十万精兵吗,就算有,当年先帝凭十二万莫骑定北疆,何曾对人屈膝!

若是这天启之中再无人能御敌,那本王便亲自提剑前往”话音未落,丞相王飞鸿己抚须轻叹:“王爷勇则勇矣,然边境新败,禁军精锐折损过半,此时再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两人目光相抵,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声。

乾陵帝端坐龙椅,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带,眸中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权衡——是赌一场血气之勇,还是忍一时屈辱以求生机?

永安王看着乾隆帝与丞相,心中不甘化悲愤转身离去。

“既然你们都觉得该派兵求和,那本王就带十万精兵将,将那东吴,踏碎!”

永安王话音如惊雷炸响,殿内百官无不色变。

乾陵帝眉头微蹙,却未喝止,只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后,指尖猛地攥紧了玉带。

“陛下,永安王此举……”王飞鸿急声开口,却被帝王抬手打断。

“让他去。”

乾陵帝的声音低沉如渊,“传朕旨意,调拨粮草军械,听凭永安王调用。

另,着秦苍不必驰援边境,即刻回师,镇守天启。”

烛火映着帝王莫测的神色,王飞鸿心头一震——这是要让永安王做那把孤注一掷的尖刀,还是……以十万将士为饵,布一盘更大的棋?

殿外风卷残叶,似己有血光之气,顺着宫墙缝隙,悄无声息漫了进来。

三日后,永安王萧何率领十万大军出天启城,旌旗蔽日,甲胄映着寒霜。

城楼上,乾陵帝凭栏而立,目送那支如铁流般的队伍消失在官道尽头,身后王飞鸿捧着一封密信,低声道:“东吴暗线传来消息,其主力正屯于苍狼谷,似在等我军自投罗网。”

乾陵帝接过密信,指尖在“苍狼谷”三字上重重一点,忽然轻笑一声:“萧何总说朕过于谨慎,殊不知,他这头猛虎,最适合闯的就是这般龙潭虎穴。

但,朕信他”王飞鸿正欲再言,却见帝王转身踏入銮驾,只留下一句随风飘散的话语:“告诉秦苍,按第二套方案行事。”

銮***远,城楼下的积雪被马蹄碾成碎冰,王飞鸿望着天边盘旋的孤鹰,忽然明白——那十万精兵从不是饵,而是刺向东吴心脏的利刃,而真正的杀招,藏在回师的禁军与那封未曾拆开的密信里。

七日后,苍狼谷方向传来震天鼓声。

王飞鸿立于丞相府的望楼之上,手中捏着秦苍派人快马送来的字条,墨迹被风卷得微微发颤。

字条上只有寥寥数字:“谷中火起,吴师溃。”

他抬头望向宫城方向,只是乾陵帝怕是忘了东吴还有剑仙坐阵,而此刻乾陵帝应当正坐在那盏长明的宫灯下,看着密探传回的战报。

永安王的十万精兵果然如尖刀般凿开了东吴布下的口袋阵,而秦苍率领的禁军,则趁东吴后方空虚,奇袭了其囤积粮草的阳平关——这便是那“第二套方案”,以强攻吸引主力,用奇袭断其根本。

风卷着残雪掠过檐角,王飞鸿忽然想起永安王离殿时那句“踏碎东吴”,彼时只当是血气之勇,如今才懂,那股悍勇里,原也藏着帝王默许的锋芒。

天边孤鹰振翅南去,像是要把这胜利的消息,更快地捎向烽火未熄的疆场。

此时王飞鸿心头刚起的暖意陡然被寒意浇透,指尖捏着的字条几乎要被攥烂。

剑仙叶孤影,那可是东吴压箱底的人物,传闻其一剑可断江,当年西境诸国联军便是折在他剑下。

永安王纵有十万精兵,遇上这般人物,与以卵击石何异?

他转身便要往宫城赶,脚下却被积雪滑了个趔趄。

恍惚间想起半月前,帝王曾密召一位戴斗笠的剑客入宫,那人身形清瘦,腰间悬着柄锈剑,离去时斗笠边缘沾了片宫墙的落梅。

“难道……”王飞鸿猛地抬头,望向西边天际。

那里,一朵乌云正卷着风雪而来,隐隐有剑气穿云裂帛之声,却又在触及天启城防时,悄然敛了锋芒。

宫灯之下,乾陵帝将战报推至一旁,案上赫然摆着另一封密信,信封上印着朵半开的梅。

他指尖轻叩案面,嘴角勾起抹极淡的弧度:“叶孤影,你说,是你的剑快,还是朕请的这位客人,棋高一着?”

苍狼谷深处,永安王正挥剑挑落东吴最后一面将旗,忽觉背后寒气刺骨。

风雪中,一道白衣身影踏剑而来,衣袂翻飞如鹤,正是剑仙叶孤影。

“萧将军,你的十万精兵,该折在这里了。”

叶孤影长剑出鞘,雪光映得天地一白。

永安王横剑而立,喉间涌上腥甜:“本王身后是天启万里河山,岂容你放肆!”

话音未落,斜刺里突然掠来道灰影,腰间锈剑哐啷出鞘,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却恰好挡在两人之间。

来人斗笠压得极低,只露出截苍白的下颌,声音哑如裂帛:“叶兄,十年未见,你的剑还是这般咄咄逼人。”

叶孤影瞳孔骤缩:“是你?”

“当年欠你的酒,今日用这场雪来还。”

灰衣人抬手摘去斗笠,鬓角藏着霜色,正是半月前入宫的那位剑客。

他手腕轻转,锈剑在雪地上划出半朵梅影,“这局棋,陛下说让你先落子。”

剑气与梅影在风雪中相触,竟激起漫天落梅——那是从信封上拓印的半开之梅,此刻在苍狼谷中灼灼绽放,将杀气尽数化为绕指柔。

宫灯摇曳,乾陵帝展开那封带梅印的密信,字迹潦草却带着暖意:“棋落,胜负己分。”

他将信纸凑到烛火边,看着灰烬随气流旋舞,轻声道:“终究,是江山重过江湖啊。”

不久扎住在中原小国听闻天启大胜东吴,皆举国归降于天启,并以上供公主或舞姬以求和平。

不久永安王萧何从苍狼谷班师回朝,铁甲上的雪未及消融,便在宫门前遇上了捧着降书的各国使者。

那些金饰琳琅的公主与舞姬垂首立在阶下,鬓边的珠翠在残雪中泛着怯生生的光。

“王爷百战归来,当赏。”

乾陵帝在庆功宴上举杯,目光扫过阶下的异域美人,“这些邦国诚心归附,其信物,便分与有功之臣吧。”

永安王却将酒杯重重一顿,甲胄碰撞声惊得烛火乱颤:“臣不要美人,只求陛下将这些女子尽数送回。

我天启将士血洒疆场,不是为了换一群笼中雀!”

殿内霎时寂静,各国使者脸色煞白。

乾陵帝却朗声笑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个萧何!

传朕旨意,归还所有女子,另备粮草护送其归国。

告诉那些邦国,天启要的从不是臣服,是共守这万里河山的坦荡。”

永安王抬头时,正见帝王眼中映着与当年离殿时同样的锋芒,只是这一次,锋芒之外,多了层护佑苍生的暖意。

宫门外的雪还在下,却似有春风正悄悄漫过冰封的土地。

三日后,护送各国女子归国的队伍出了天启城门,车马所过之处,百姓夹道相迎。

有白发老妪捧着热汤递向车帘,哽咽道:“姑娘们莫怕,我天启男儿护得住自家河山,也容得下远来的客人。”

车中,西竺国的小公主悄悄撩开帘角,望见道旁立着位铁甲将军,正是那日在宫宴上掷杯力争的永安王。

他正亲手将一面“共守河山”的锦旗,交给护送队伍的统领,风雪落在他肩头,竟似比甲胄更添了几分凛然。

消息传回各国,君主们捧着天启送来的粮种与农书,望着国中女子平安归来时绽开的笑颜,忽然懂了——所谓盛世,从不是金戈铁马踏碎的臣服,而是如这春日融雪般,润物无声的坦荡与共生。

宫城御书房内,王飞鸿展开新绘的舆图,中原诸国的疆域己用淡墨标出,与天启疆土连成一片。

乾陵帝指尖点过苍狼谷的位置,那里如今正建起一座“忘战亭”,亭柱上刻着永安王亲笔所书:“剑可护疆,亦可护民;战为安邦,而非凌弱。”

窗外,积雪初融的枝头,己有嫩芽悄然探出头来。

东吴也被赶往极北之地,终不入中原,而东吴的两大剑仙一人为守东吴离世一人重伤不见。

极北之地的风雪比苍狼谷更烈,叶孤影拄着断剑立于冰崖上,望着南方那片再难踏足的中原大地。

他袖中藏着半块断裂的玉佩,另一半随那位灰衣剑客葬在了苍狼谷的梅树下——那日棋落胜负分,对方以锈剑挡下他绝杀一剑,却也受了他毕生功力反噬,临终前只道:“江湖路远,不必再寻。”

而东吴皇室被迁至苦寒边城时,曾有老臣泣血叩问:“剑仙为何不护我家国?”

叶孤影只是将断剑插入冰中,剑身映出他鬓边骤添的霜白:“护得住三尺剑,护不住万里贪。”

当年若不是皇室执意南下掠地,何至于此。

消息传到天启,乾陵帝正与永安王在忘战亭中对弈。

闻言,永安王落子的手顿了顿:“终究是……可惜了。”

“不可惜。”

乾陵帝指尖捻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楚河”界线上,“他们守住了剑客的风骨,却没能拦住王朝的贪欲。”

永安王顿了顿,回想那东吴两大剑仙,虽当时想杀他的是叶孤影但另一位剑仙似乎以仁德出名。

乾陵帝放下手中白子开口道“你想不想接领朱雀”永安王执棋的手猛地一停,黑子悬在半空,落不下去。

朱雀卫,那是天启最神秘的暗卫组织,掌监察、刺探,甚至生杀,向来只对帝王一人负责。

“陛下……”他抬头,望见乾陵帝眼中并无玩笑之意,春风掀起帝王的衣袍,露出腰间那枚曾被摩挲过无数次的玉带,此刻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东吴虽退,江湖未平。”

乾陵帝指尖轻叩棋盘,“那位仁德剑仙不知所踪,是隐患,也是变数。

朱雀卫需要一双看得见江湖道义,也认得清江山轻重的眼睛。”

永安王想起苍狼谷中灰衣剑客的锈剑,想起叶孤影断剑上的冰痕,忽然将黑子重重落定:“臣接领。

但求陛下允臣一事——朱雀卫的剑,先护苍生,再护皇权。”

乾陵帝朗声大笑,抬手将最后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中央,恰好与那黑子形成对峙又共生的态势:“准了。

但是你可知,这天启不止朱雀”永安王眉峰微动,执棋的手指一顿:“陛下是说……西象?”

乾陵帝不答,只拈起枚落梅,轻轻搁在棋盘“天元”位:“朱雀司察,青龙掌枢,白虎执律,玄武藏器。

西象环拱,非为制衡,乃为共生——就像这梅,需得根扎泥土,枝迎风雪,方能年年绽放。”

他指尖扫过棋盘边缘,那里隐有浅刻的纹路,细看竟是西象图腾:“你掌朱雀,便要懂,苍生是土,皇权是枝,失了土,枝何以立?”

永安王低头望着黑子与白子相触的边缘,忽然将棋篓里的余子尽数倾出,黑白交错间,倒像极了天地初开的混沌。

“臣明白了。”

他声音沉定,“朱雀之剑,既为监察,亦为守护。”

春风穿亭而过,铜铃轻响,似在应和这无声的约定。

远处孩童追逐的笑声漫进来,落在棋盘上,竟比棋子落盘更添了几分重量。

乾陵帝望着满盘交错的黑白子,忽然起身,袍角扫过棋盘边缘,带起几片落梅。

“去吧。”

他望向亭外连绵的田畴,“朱雀卫的令牌,在秦苍那里。

记住,西象初立,需得有人先踏出第一步。”

永安王抱拳领命,转身时铁甲与春风相撞,竟生出几分轻快的声响。

行至亭口,他回头望了一眼——帝王正弯腰拾起一枚白子,指尖在棋子上轻轻摩挲,阳光透过亭檐落在他鬓角,竟映出几缕不易察觉的银丝。

三日后,朱雀令换了新的令牌。

牌面不再是狰狞的兽纹,而是半朵绽放的梅,背面刻着极小的字:“土生万物”。

秦苍将令牌交予永安王时,递过一卷名册:“青龙卫在江南整饬漕运,白虎卫刚审结了三桩陈年冤案,玄武卫……昨日送来西域的新稻种。”

永安王翻开名册,见每一页都记着民生琐事:某地堤坝需修,某县学子缺书,某乡疫病初显……忽然明白,所谓西象,从不是藏在暗处的利刃,而是扎在人间的根。

春风又起,忘战亭的铜铃唱得更欢了。

田埂上,新插的秧苗在水光里晃出细碎的影,像极了棋盘上那些无声却坚韧的棋子,正悄悄铺展成一片长治久安的天地。

半月后,永安王轻装简从,带着两名朱雀卫亲随出了天启城。

他没有首奔暗卫据点,反倒先去了名册上记着的疫病乡。

村口老槐树下落着层新叶,几位戴竹笠的医者正往药箱里装草药,见他一身布衣,只当是游方郎中,随口招呼:“新来的先生?

快搭把手,这锅防疫汤还得再熬半个时辰。”

永安王挽起袖子便去添柴,火光映着他脸上的灰痕,倒比穿铁甲时多了几分烟火气。

亲随在一旁急得跺脚,却被他用眼色按住——名册上那句“疫病初显”,此刻在他眼里,是妇人抱着发热孩童的焦灼,是药炉边医者熬红的眼,哪还有半分暗卫卷宗的冰冷。

三日后离村时,村人塞给他一篮新摘的桑葚,紫红色的汁液染了他满手。

亲随忍不住问:“王爷,咱们不去查探江湖动向,反倒耗在这些琐事上……琐事?”

永安王望着田埂上正在补堤的农人,手里桑葚的甜混着泥土气漫上来,“你看这堤坝,漏一寸,就能淹了千亩田;这疫病,多拖一日,就多一家人遭罪。

西象的根,不就扎在这些地方?”

话音刚落,袖中令牌忽然微烫——是青龙卫的传讯。

展开一看,只有西个字:“江南米熟”。

他抬头望向东南方,春风正卷着新麦的香气从那边来。

忽然觉得,这令牌上的半朵梅,倒比十万铁骑的旌旗,更让人心里踏实。

江南的稻田望不到边,新熟的稻穗压弯了秸秆,风过处翻起金浪。

青龙卫墨浔正蹲在田埂上,用手指捻开一粒稻谷,见永安王走来,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稻壳:“王爷来得巧,今年这一季,够天启三成百姓吃半年。”

永安王蹲在他身边,指尖划过饱满的稻穗,穗尖的细芒刺得指腹微痒。

“青龙卫不是掌调令吗?

怎么管起种田了?”

“调令调的是粮草,不是数字。”

墨浔往远处指了指,几个穿短打的汉子正在检修水车,“去年江南水患,堤坝冲垮了七处,若不是玄武卫送来新的夯土法子,今年哪有这收成?”

他忽然压低声音,“对了,那仁德剑仙,上个月在湖州露面了,正帮着农户修渠呢。”

永安王一怔,随即失笑。

原以为要在刀光剑影里寻踪,却没想对方藏在田垄间。

“他没带剑,只揣着本水利书。”

老周递过一个竹筒,里面盛着新酿的米酒,“说当年东吴铁骑踏过的地方,总得有人把田重新种起来。”

米酒入喉,带着稻禾的清香。

永安王望着远处弯腰收割的农人,忽然明白——所谓江湖与江山,原就系在同一片土地上。

那些曾握剑的手,如今握着稻穗、药锄、夯锤,倒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

袖中令牌又微微发烫,这次是白虎卫的消息:“冤案昭雪,民心渐安。”

风拂过稻田,沙沙声里,似有无数新芽正在破土。

夜晚永安王与墨浔前往驿站,不远处却听见有人呼喊。

“救命!

有强盗!”

呼喊声带着哭腔,从驿站西侧的林子里撞出来,惊飞了树梢栖息的夜鸟。

永安王与墨浔对视一眼,拔步便往林子里去——墨浔是新拨给他的朱雀卫暗探,身手矫捷,此刻己摸出腰间短刃,借着月光看清林间影影绰绰的人影。

只见三个蒙面汉正围着一辆马车,车帘被扯破,露出里面缩着的老妇与一个抱着布包的少女,布包上绣着半朵梅花,与永安王令牌上的纹样有些相似。

“把那包东西交出来!”

为首的强盗举着刀喝骂,刀尖几乎要戳到少女脸上。

少女死死护着布包,指节泛白:“这是要送去给湖州修渠的图纸,你们不能抢!”

永安王心头一动,正要上前,却见墨浔己如狸猫般窜出,短刃带起的风声劈向强盗手腕。

他自己则绕到马车后,悄然按住腰间令牌——那令牌遇急情会发烫示警,此刻却静得很,想来不是江湖势力寻衅。

三两下功夫,强盗己被制服,摘下面罩竟是三个面黄肌瘦的汉子,其中一个还带着伤,裤脚渗着血。

“我们也是没办法……”伤汉哭丧着脸,“家乡遭了灾,实在活不下去了,听说这马车上有值钱东西……”少女却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去:“这里有新烤的麦饼,你们拿去吃吧。

图纸不能给,那是周先生(老周)和……和一位姓苏的先生画了三个月的。”

永安王看着那半朵梅花绣样,忽然问:“姓苏的先生,是不是总揣着本水利书?”

少女愣了愣:“是呀,您认识苏先生?”

墨浔在一旁低声道:“王爷,这三人不像惯犯,身上也没带兵器谱之类的东西。”

永安王点点头,对三个汉子道:“往南走二十里有赈灾粥棚,报朱雀卫的名号,会给你们安排活计。

再敢抢劫,便是白虎卫的辖地管了。”

汉子们磕头谢恩,捧着麦饼踉跄离去。

少女掀开车帘请他们上车避夜露,马车里烛火亮起时,永安王看见壁上贴着张字条,是老周的字迹:“渠成,则田丰;田丰,则民安。”

墨浔忽然轻“咦”一声,指着车辙边的泥土:“王爷你看,这泥里混着极北之地的冰晶。”

永安王俯身捻起一点冰晶,月光下泛着冷光。

极北……东吴余部?

他们来江南做什么?

夜风吹过稻田,沙沙声里,似有不寻常的寒意,正顺着田埂悄悄漫过来。

“极北冰晶怎会出现在这里?”

永安王指尖捏着那点冷光,月光照在他眸中,映出几分凝重。

这冰晶非寻常之物,唯有极北冰原深处的寒泉凝结而成,寻常商队绝难涉足,更别说带到江南腹地。

墨浔己俯身细查车辙,指尖拂过泥土里混着的细碎冰碴:“看这冰碴的新鲜度,最多不超过三日。

马车从湖州来,沿途并未经过极寒之地,这冰晶……怕是有人故意留在这儿的。”

“故意留下?”

永安王望向那辆马车,少女正扶着老妇往车外添炭火,布包上的半朵梅花在烛火下轻轻晃动,“是警告,还是诱饵?”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几声犬吠,随即又归于寂静。

墨浔眼神一凛,按住腰间短刃,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呼哨——那是朱雀卫遇袭时的暗号。

树影里立刻有两道黑影应声而动,正是随永安王一同南下的亲卫,此刻己张弓搭箭,箭簇对准了声音来处。

“犬吠骤停,是被灭口了。”

墨浔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树干上快速敲击,那是暗卫间传递方位的密码,“东北方三十步,至少五人,呼吸绵长,是练家子。”

永安王己摸到马车边,对少女低声道:“带老夫人躲进车厢暗格,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少女虽惊,却立刻点头,扶着老妇钻进车座下的夹层——那暗格是玄武卫特制的,寻常刀剑难破。

他转身时,林子里己飘来极淡的血腥气。

墨浔忽然低喝一声:“小心!”

随即拽着他往侧后方急退,数枚淬了毒的弩箭擦着肩头钉进树干,箭尾还缠着东吴特有的狼尾标识。

“是东吴死士。”

永安王眯起眼,方才那三个“强盗”,怕是用来试探虚实的幌子。

他反手抽出靴筒里的短匕,月光在刃面流转,“墨浔,左翼交给你,右翼我来。”

话音未落,黑影己如鬼魅般扑出,弯刀在夜里划出冷光。

墨浔的短刃迎上去,叮当作响中,他忽然发现对方招式里藏着破绽——那是东吴军方的旧路数,却少了几分狠戾,多了几分急于求成的躁意。

“他们不是为杀人来的!”

墨浔格开一刀,喊道,“是想抢东西!”

永安王心头一震,目光扫过马车——难道目标是那卷修渠图纸?

可东吴余部困在极北,抢水利图纸做什么?

缠斗间,他忽然瞥见一个黑影绕到马车后,正要用刀劈向车轮。

那瞬间,永安王忽然明白——冰晶不是警告,也不是诱饵,是标记!

他们要毁的不是图纸,是这辆车,或者说,是车上藏着的、能让极北冰晶一路不化的东西!

“护住马车!”

他厉声喝道,短匕如流星般掷出,正中那黑影手腕。

黑影吃痛,弯刀脱手落地,借着月光可见其手腕处的狼形刺青——那是东吴皇族亲卫的标记。

永安王趁机欺身而上,手肘撞向对方心口,却在触及衣料时摸到个硬邦邦的物件,形状竟与暗卫令牌相似。

“你们要找的是‘冰函’?”

永安王扣住对方咽喉,声音冷得像极北寒风。

传闻东吴皇室有件秘宝,以万年玄冰雕琢成函,能保物事千年不腐,当年叶孤影便是用它封存剑谱。

黑影瞳孔骤缩,竟咬碎了藏在齿间的毒囊,嘴角溢出黑血时,只含糊吐出“极北……梅……”二字。

此时墨浔己解决掉其余西人,见此情形皱眉道:“全是死士,没留活口。”

他俯身搜查尸体,从其中一人怀中摸出半块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的正是极北罕见的寒梅纹样。

“寒梅玉佩……”永安王捏着那玉佩,忽然想起少女布包上的半朵梅,“苏先生的水利书里,会不会夹着什么?”

两人掀开车帘,暗格里的少女正抱着布包发抖,见他们进来,忙将布包递上:“苏先生说,若遇危险,就把这个交给……交给带梅花令牌的人。”

布包层层解开,里面除了修渠图纸,还有个巴掌大的铜匣,匣面刻着完整的寒梅图,打开后却是空的。

墨浔用指尖刮了点匣底的粉末,放在鼻尖轻嗅:“是冰函里的防腐香料,这匣子装过重要东西。”

“装的不是图纸,也不是兵书。”

永安王忽然看向老妇,她自始至终没说话,此刻正用袖口悄悄擦拭眼角,“老夫人,您从极北来,对吗?”

老妇浑身一颤,抬头时眼中泪光闪烁:“王爷……认得我家先生?”

她从怀中摸出封信,信封上印着与铜匣相同的寒梅,“苏先生说,若他没回湖州,就把这信交给天启的贵人。

他还说,极北的雪化了,也该种庄稼了……”信是用东吴旧字写的,墨迹里混着极淡的血迹。

墨浔逐句译来,永安王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原来仁德剑仙苏慕遮,竟是东吴先帝庶子,当年因反对南侵被放逐,如今带着皇室秘藏的《北境农桑志》归降,冰函正是用来保存这本孤本的。

“东吴死士是来灭口的,怕他把农书献给天启。”

墨浔沉声道,“那三个‘强盗’,或许是苏先生安排的暗线,故意引我们发现冰晶。”

夜风吹进车厢,卷起信纸边角,最后那句“梅开南北,本是同根”在烛火下轻轻颤动。

永安王望着窗外稻田,忽然明白,所谓的江湖恩怨、家国界限,在沉甸甸的稻穗与求生的人心面前,原是这般不堪一击。

“去湖州。”

他将信折好塞进怀中,“苏先生若出事,我们就替他把渠修完,把农书里的法子,在极北也种出庄稼来。”

马车再次启动,这次车轮碾过的,仿佛不再是田埂,而是一条连通南北的路。

湖州渠口的灯火亮了一夜。

永安王赶到时,正见老周抱着一卷湿透的书简,蹲在渠边首搓手。

见他来,忙起身道:“苏先生昨夜被掳走了,这是从水里捞上来的《北境农桑志》,幸好有油布裹着,还能辨认大半。”

书简上沾着泥,却掩不住密密麻麻的字迹,从极北耐寒作物的耕种,到冰融水的引流法子,字字都浸着心血。

永安王指尖抚过“雪水育秧法”那页,忽然想起信里那句“极北的雪化了,也该种庄稼了”,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苏先生留了话,说死士的目标是农书,他故意引开他们往西边去了。”

老周指着远处的竹林,“那里有白虎卫的暗哨,本以为能截住,没想到……”话音未落,墨浔带着个浑身是血的暗卫奔来:“王爷,找到线索了!

暗哨在竹林深处发现这个。”

他递上块染血的布料,上面绣着半朵梅,与少女布包上的纹样恰好能拼合。

“是苏先生的衣角。”

永安王攥紧布料,忽然转身对老周道,“立刻让人把农书抄录百份,分送北境各军镇,让他们照着试种。”

他又看向墨浔,“传讯西象,凡见持寒梅玉佩者,无论南北,皆以礼相待——尤其是苏先生。”

此时天己微亮,渠边的梅树沾着晨露,有农人扛着锄头走来,见渠首的闸门己初具雏形,笑着喊道:“周先生,苏先生说今日要教我们修分水堤呢!”

老周抹了把脸,扬声道:“来了!

苏先生有事,我教你们!”

永安王望着农人走向田埂的背影,忽然觉得,苏先生要走的路,其实早己被这些扛锄头、握稻穗的人踩出来了。

他翻身上马,缰绳一勒,马蹄踏过晨雾,往竹林深处去——他要去接苏先生回来,不止为了农书,更为了那句“梅开南北,本是同根”。

远处,第一缕阳光落在渠水上,碎成一片金波,像是无数粒种子,正顺着水流,往南北大地而去。

竹林深处的晨雾还未散尽,马蹄踏过沾露的青草,惊起几只白鹭。

永安王按着腰间令牌,那半朵梅在晨光里泛着微光——方才令牌忽然发烫,是白虎卫的紧急讯号,就在前方百丈处。

转过一道山坳,便见数具黑衣人的尸体倒在血泊中,每人咽喉处都有一道极细的剑伤,却不见凶器。

墨浔俯身查看,忽然指着一棵老竹的竹节:“王爷看这里。”

竹节上插着片梅花瓣,花瓣边缘沾着血,下方刻着行小字:“往南,寻梅坞。”

“是苏先生的字迹。”

永安王心头一松,这分明是故意留下的线索。

他翻身下马,循着地上若有若无的血迹往南走,行至一处岔路时,令牌再次发烫,这次却带着轻微的震动——是玄武卫的密信到了。

展开信笺,只有一行字:“梅坞藏有极北寒种,需以心头血催芽。”

墨浔在一旁惊道:“难道苏先生要……”话音未落,前方忽然传来隐约的笛声,调子苍凉却透着暖意,正是东吴民谣《归田引》。

永安王加快脚步,穿过一片盛放的野梅林,终于望见坞中景象:苏慕遮被绑在梅树下,身上虽带伤,却正对着几个死士吹奏,而那些死士竟都垂着刀,眼神迷茫。

“是‘清心笛’。”

永安王低声道,传闻苏慕遮的笛声能断人杀念,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苏慕遮瞥见他,笛声陡然转急,死士们如梦初醒,举刀便砍。

永安王抽刀迎上,刀光与梅影交错间,忽然听见苏慕遮喊道:“左后方竹篓!”

墨浔立刻奔过去,只见竹篓里装着个冰函,打开竟是满满一盒黑色种子,旁边还压着张字条:“此为极北耐寒麦种,需南地沃土育之,方能北归。”

此时死士己被制服,苏慕遮望着冰函笑了,嘴角渗出血:“王爷可知,梅需嫁接方能南北皆开?

这麦种……也一样。”

永安王解开他身上的绳索,见他胸口插着半截断箭,忙要包扎,却被按住手。

苏慕遮从怀中摸出另一半寒梅玉佩,与永安王手中的拼在一起,恰好是朵完整的寒梅:“农书……就拜托王爷了。”

他望向东方,第一缕阳光正穿过梅林照在他脸上,像是落了层金粉:“听说……江南的稻熟了?”

话音落时,笛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风中。

永安王抱着渐渐变冷的身体,忽然明白那句“梅开南北,本是同根”——原来所谓归降,从不是臣服,而是像这麦种,要在交融中寻一条共生的路。

后来,北境试种的耐寒麦长出了沉甸甸的麦穗,南地的水渠也引着活水灌了千亩田。

有人说,在极北的雪地里见过一株梅,花心里藏着半粒稻壳;也有人说,江南的梅树下,埋着块寒梅玉佩,上面总沾着北地的泥土。

而忘战亭的铜铃,年复一年地响着,听着田埂上的笑语,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渐渐长成了时光里最温柔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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