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被粒子炮轰碎肩胛骨还疼。
我蜷缩在羊毛地毯上,像条离水的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金属骨骼外露,能量0.1%。”
系统冷冰冰的提示音在脑子里敲钟。
我怕钟一停,命也停了。
“爸爸妈妈,他醒了!”
奶音在头顶炸开。
我费力掀起眼皮——凌溪蹲在旁边,双马尾垂下来,发梢扫过我的鼻尖,痒痒的。
她换了件鹅黄色家居裙,小腿上贴着创可贴,像贴歪的小星星。
我视线模糊,却把她看得极清楚:睫毛浓得像两把迷你刷子,瞳仁是透亮的琥珀色,里头晃着我的影子——金发湿漉漉贴在额前,蓝眼因为高热变成深海漩涡,皮肤苍白得能看见淡青色血管。
我大概像只快报废的洋娃娃。
“别靠近他。”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拉紧的保险栓。
我循声望去——凌振廷,一身灰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肌肉线条蓄满爆发力。
他手里拎着医药箱,指节上却套着钛钢指虎,冷光闪得我瞳孔一缩。
“他指甲里的是什么?”
女人蹲下来,白大褂裹着细腰,金框眼镜后的目光像手术刀。
她捏起镊子,从我指缝里夹出一片银灰色碎屑。
“金属?
还是……某种合金。”
镊子当啷一声落回托盘,她看向丈夫:“振廷,这不正常。”
不正常。
我在他们眼里,是炸弹。
警报声又在视网膜上刷红。
能量0.08%。
“警告:核心即将休眠,强制关闭痛觉。”
别关……关了我就真的任人宰割了。
我突然伸手——动作比思想快。
冰凉的手指扣住凌溪细细的手腕,触感软得像刚出炉的棉花糖。
“救……救我。”
声带像被沙纸磨过,我只挤出两个音节。
却用尽了所有电。
凌溪愣住,睫毛扑簌簌地眨。
下一秒,她“哇”地一声哭出来,嗓门震得吊灯都晃。
“他跟我说话了!
他说要我救他!
爸爸妈妈你们不能扔他回海里!”
她另一只手死死抱住我的胳膊,小脑袋埋在我肩窝,眼泪鼻涕全蹭在我破烂的衣服上。
滚烫。
我心里某根弦被烫断了。
原来眼泪这么热。
“小溪,放手。”
凌母伸手去拉她,声音温柔却不容拒绝。
“他可能是实验体,或者……军方的危险项目。”
“他才六岁!”
凌溪仰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六岁能做什么坏事?
你们不救,我就陪他一起跳进海里!”
我怔住。
这小孩在拿命威胁大人?
A国那些老家伙为了活命,连亲儿子都能卖,她竟然为一个陌生人拼命。
奇怪。
胸口那块冷冰冰的金属,好像被塞进了一小团火。
凌振廷的眉心拧成“川”字。
他蹲下来,与我平视。
距离近到我能看见他瞳孔里缩小的自己——狼狈、残破、却死死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听得懂我说话吗?”
他声音低,却带着上位者的压迫。
我点头。
幅度很小,但足够。
“名字。”
我张了张嘴,声带却只发出嘶哑的气流。
名字?
凯伦·沃斯。
可说出来,他们会信?
***脆闭嘴,只用手指在凌溪掌心写:K。
“K?”
凌溪破涕为笑,“阿凯!
以后我就叫你阿凯!”
她转头对父母,眼睛亮得像灯泡:“你们看,他有名字,不是怪物!”
凌母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鼻梁。
“振廷,伤口自愈速度太快,血液里还混有微芯片……我知道。”
凌振廷的视线落在我扣着凌溪的那只手上——金属指尖与柔软皮肤形成强烈反差。
“但小溪说得对,他只是个孩子。”
他抬头,对妻子低声补了一句:“先留下,观察。”
观察。
我听得懂潜台词:一旦我露出獠牙,他们会毫不犹豫拔掉。
凌母沉默三秒,点头。
“去准备恒温仓,先稳定生命体征。”
她转身,白大褂下摆扬起,像一面投降的小白旗。
凌振廷把我抱起来。
动作并不温柔,像搬一袋危险品。
我却松了口气——至少今晚,不会死在沙滩上。
走廊灯一盏盏掠过。
我窝在男人硬邦邦的臂弯里,听见凌溪小跑跟在后面的脚步声。
“阿凯,别怕哦,我家有大浴缸,可以给你泡热水。”
“还有草莓蛋糕,我偷偷留给你。”
“三哥说你是机器人,你别理他,他连小狗都说像机器。”
她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
我却注意到——凌振廷每走三步,就侧耳听一次窗外。
他在等。
等风,还是等别的什么?
拐过最后一道弯,灯光突然全灭。
整栋别墅陷入黑暗。
“爸爸?”
凌溪的声音带了抖。
凌振廷肌肉瞬间绷紧,抱着我的手臂像钢箍。
“嘘。”
窗外,一道闪电劈开夜空。
白光里,我看见玻璃上映出第三张脸——银白面具,机械瞳孔。
A国的追兵。
来得比预想要快。
我喉咙发紧。
下一秒,凌振廷把我塞进凌溪怀里。
“带他去地下避弹室。”
他声音冷静得像在部署战术。
凌溪吓得眼泪又要掉,却死死抱住我。
“阿凯,跟我走!”
她个子小,步子却飞快。
我听见身后,凌振廷拉动枪栓的金属声。
哒。
清脆,冰冷。
黑暗里,凌溪的手心全是汗。
我贴着她耳边,用气音说:“别怕。”
她愣了愣,然后用力点头。
“有我在。”
明明是我该说的台词。
转角,一扇隐藏门滑开。
凌溪把我塞进电梯,按下负三层。
门合拢的瞬间,我透过缝隙看见——凌振廷的枪口对准了窗外。
而窗外,那只机械眼,也在看我。
电梯下降。
凌溪死死攥着我的手。
“阿凯,你会讲故事吗?”
她声音带着颤,却努力平稳。
我沉默两秒,点头。
“好,那等我们躲好,你给我讲个海怪的故事。”
她破涕为笑,鼻尖红红的,像颗小草莓。
我低头,看着交握的两只手——一只柔软、温热、带着奶香。
一只冰冷、坚硬、缝着金属线。
命运把两个世界强行拧在一起。
而我,第一次想活下去,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再听她说一句“阿凯”。
电梯“叮”一声到达。
门开,黑暗扑面而来。
我眯眼,瞳孔自动调节夜视。
下一秒,我僵住——避弹室的墙角,蹲着一个同样银白面具的身影。
手指正轻轻敲着膝盖。
哒。
哒。
像催命的节拍。
凌溪浑然不觉,拉着我往前走。
我喉咙发干。
原来,今晚的猎物不止我一个。
“跑!”
我用尽全身力气,把凌溪推向身后。
她踉跄一步,回头看我,眼里全是惊愕。
我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故事改天讲。”
金属指尖弹出薄刃。
能量0.05%。
够了。
黑暗里,两道银光同时亮起。
像无声的对峙。
凌溪的呼吸在我耳边,一下,一下。
她忽然伸手,抓住我背后的破布。
“我不走。”
声音奶,却倔得像小牛犊。
我愣住。
下一秒,她踮脚,把一个小小的东西塞进我手心。
——一颗糖。
草莓味。
包装纸在黑暗里泛着微光。
“给你充电。”
她说。
我眼眶突然发热。
原来,这就是被选择的感觉。
银面具动了。
我握紧糖,挡在凌溪前面。
六岁,能量0.05%,语言不通。
可这一刻,我有了必须赢的理由。
“别怕。”
这次,换我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