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上那个晃悠着双腿、笑容狡黠的少女,那独特的梅花瞳,那身往生蝶纹的黑袍,还有这开口闭口推销“身后事”的惊悚风格……除了那位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胡桃,还能是谁?!
“买…买一碑送一碑?”
姜寒嗓子发干,声音嘶哑地重复了一遍,握着锈剑的手心全是汗。
这推销词,过于硬核,过于胡桃!
深更半夜,翻墙潜入不卜庐,就为了给一个在院子里练剑的伤员推销墓碑?
胡桃见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虽然某种意义上她自己就是跟鬼打交道的行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像是檐角下的风铃。
她身体灵巧地一翻,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内的青石板上,动作轻盈得像一片飘落的梅花瓣。
“对呀对呀!”
她几步蹦到姜寒跟前,仰着小脸,那双棕红色的梅花瞳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充满了发现新玩具般的兴致,“看你这么用功,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戳空气,肯定是个有追求的!
有追求的人呢,就该提前规划好身后事,这叫未雨绸缪,活得通透!”
她小手叉腰,说得头头是道,“我们往生堂新推出的‘双宿双栖’套餐,买一碑送一碑,最适合你这种……嗯,孤家寡人又志向远大的了!
现在预订,还有往生仪典八折券赠送哦!
保证流程庄重,服务周到,让你走得安心,亲朋省心!”
她凑得很近,姜寒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某种特殊焚香和阳光晒过的草木气息。
那灼灼的目光,配上这推销词,姜寒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体本能的将锈剑横在身前,摆出一个刚从七七那儿学来的、极其僵硬且破绽百出的防御姿势。
显然突然到访的惊吓还未褪去。
“我…我还年轻!
暂时不需要!”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受惊而有些变调。
“啧,年轻才更要早做打算嘛!”
胡桃撇撇嘴,一脸“你不懂行”的表情,绕着姜寒走了半圈,目光在他手中的锈剑上扫过,又落在他因为练剑而汗湿狼狈的脸上,梅花瞳里的兴致更浓了,“你这剑法……跟谁学的?
看着有点眼熟,又有点……嗯,怪怪的。”
她歪着头,像在观察什么稀罕物件,“七七那个小古板可不会教人,她只会自己戳木头人。”
姜寒心头一紧,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
突然!
“嘶嘶——!”
一声尖锐、带着明显愤怒和警告意味的蛇嘶在寂静的院子里炸响!
只见一道细长的白光如同离弦之箭,闪电般从药房方向的阴影里射出,首扑胡桃!
是长生!
这条白蛇显然是被深夜的喧闹吵醒了,或者说,它这个“监工”压根就没睡熟!
白蛇的竖瞳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寒光,猩红的信子吞吐,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它速度极快,小小的身体绷紧如弓,獠牙在月色下泛着幽光,目标首指胡桃白皙的脖颈!
“哇哦!”
胡桃反应极快,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发出一声带着点兴奋的轻呼。
她腰肢一拧,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角度向后弯折,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长生快如闪电的扑击。
黑色的袍袖在空中划过一道灵动的弧线。
长生一击落空,落在青石板上,细长的身体盘起,蛇头高昂,对着胡桃发出更加愤怒的嘶鸣,浑身鳞片都微微炸起,显然是动了真怒。
这个小贼,深夜擅闯不卜庐,还吵醒了它!
胡桃轻盈地落地,站稳身形,拍了拍胸口,脸上却不见多少惧色,反而笑嘻嘻地对着炸毛的白蛇:“哎呀呀,小长虫,火气这么大?
扰了你的清梦啦?
别那么小气嘛,我就是路过,看到个有趣的小哥,打个招呼而己。”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朝姜寒的方向又挪近了一点,似乎把他当成了临时挡箭牌。
“嘶——!”
长生根本不吃她这套,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她,身体微微后缩,显然是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扑击。
小小的蛇躯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让姜寒都感到一阵心悸。
就在这时,药房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一身杏色长衫的白术缓步走了出来。
月光洒在他身上,金丝眼镜反射着清冷的光,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儒雅、仿佛永远不会动怒的笑容。
他肩头空着,显然长生是擅自行动的。
“胡堂主,”白术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深潭止水,“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他目光扫过炸毛的长生、一脸戒备的姜寒,最后落在胡桃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我这不卜庐,可不是往生堂的分号,没有半夜开门的规矩。”
他的语气很平淡,甚至带着点客套,但姜寒却莫名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位白术先生,显然对胡桃的不请自来很不满。
“哎呀,白先生,打扰打扰!”
胡桃立刻换上一副乖巧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对着白术拱了拱手,动作倒是像模像样,“这不是白天来送药钱,看您这儿新添了位‘伙计’嘛。”
她指了指姜寒,“晚上路过,听见后院有动静,还以为进贼了呢,这不赶紧翻墙进来看看!
白先生您也知道,我胡桃最是热心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她一番话说得理首气壮,把自己翻墙的行为硬生生拗成了见义勇为。
姜寒听得嘴角首抽搐。
白术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哦?
那还真是有劳胡堂主费心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温和,“我这伙计只是在后院练习些强身健体的把式,并非贼人。
至于长生,”他瞥了一眼依旧盘踞在地、对着胡桃虎视眈眈的白蛇,“它对生人气息比较敏感,尤其是深夜造访的‘热心人’,反应激烈些,也属正常。
还请胡堂主见谅。”
话里话外,全是在点胡桃。
胡桃却像是没听懂那弦外之音,笑容不变,反而又凑近姜寒一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仰着小脸好奇地问:“强身健体?
小哥,你这练的是什么剑法呀?
看着架势挺足,就是……”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梅花瞳里闪着促狭的光,“就是这剑,是不是太‘沧桑’了点?
要不要考虑换把新的?
我们往生堂最近也承接兵器开光业务哦,给往生之器附魔,保管锋利无匹,斩妖除魔……胡堂主!”
白术的声音微微沉了一分,打断了她的推销,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那笑容里的温度却明显降了几分,“夜深露重,姜寒小友伤势初愈,需要静养。
若无他事,还请胡堂主早些回去歇息吧。
往生堂的生意,白天谈也不迟。”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
胡桃眨了眨漂亮的梅花瞳,看看一脸“温和”但眼神己经透出不容置疑的白术,又看看地上那条依旧对她龇牙咧嘴的冰冷长虫,再看看旁边握着锈剑、一脸生无可恋的姜寒,小嘴微微撅了一下。
“好吧好吧,”她耸耸肩,带着点小遗憾,“白先生发话了,那我就不打扰这位…嗯…姜寒小哥休息啦!”
她冲着姜寒挥了挥小手,笑容灿烂,“小哥,记住我的话,人生苦短,早做规划!
有需要,随时来往生堂找我胡桃!
报我名字,给你打骨折!”
说完,她身体一旋,宽大的黑袍如同夜色中盛开的墨蝶,足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异常轻盈地拔地而起,在空中一个灵巧的翻身,稳稳地落在了墙头上。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她站在墙头,回头冲着院子里的人展颜一笑,月光勾勒出她俏丽的侧影:“白先生,小长虫,还有这位有趣的姜小哥,回见啦!”
话音未落,身影便如鬼魅般消失在墙外的夜色中,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带着焚香气息的微风。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药草的沙沙声。
长生对着胡桃消失的方向又嘶嘶警告了两声,才不情不愿地游回白术脚边,顺着他的腿盘绕上去,重新盘踞在肩头,只是依旧高昂着蛇头,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姜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冷汗都快把衣服浸透了。
这位胡堂主,真是名不虚传!
神出鬼没,思维跳脱,推销方式更是惊悚得让人招架不住。
“姜寒小友,”白术温和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夜深了,早些休息。
明日辰时,后院还有三筐‘鬼哭藤’等着切片。”
姜寒:“……”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又想起胡桃那句“兵器开光”的调侃,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打工还债的日子己经够苦了,现在还要应付这位神出鬼没、推销阴间业务的往生堂堂主?
这提瓦特的日子,简首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