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他就被长生用冰凉滑腻的尾巴尖戳醒。
白蛇盘踞在床头柜上,像个冷酷无情的监工:“嘶嘶!”
(起床!
晒药!
)拖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身体,姜寒开始了在不卜庐的苦役生涯。
后院是巨大的晒药场,竹匾层层叠叠,里面摊满了形形***、气味各异的药材。
有的清香扑鼻,有的苦涩难闻,有的则带着难以形容的怪味,熏得人头昏脑涨。
白术会递给他一张写着药材名称和晒制要求的单子,言简意赅:“姜寒小友,今日将这三筐‘夜光花蕊’薄摊开,避强光,防潮气。
那两篓‘腐骨藤根’需切片,薄如蝉翼,不可有丝毫粘连。”
语气温和,要求却严苛到变态。
姜寒顶着晨露,笨拙地按照要求操作。
夜光花蕊娇嫩异常,稍不留神就揉碎了,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甜腻香气,引得长生在一旁嘶嘶吐信,仿佛在嘲笑他的笨手笨脚。
腐骨藤根坚硬如铁,切片需要巧劲和极稳的手,姜寒握着药刀,屏息凝神,好不容易切出几片勉强合格的,额头己沁出细汗。
白术偶尔踱步过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他的成果,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姜寒小友,这切口毛糙,厚薄不均,药效恐要折损三成。
还需…用心些。”
那“用心些”三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任何责骂都让人难受。
捣药更是噩梦。
沉重的药杵,石质的药臼,需要持续而均匀的力道。
七七有时会默默地蹲在他旁边,小手握着一个小号的药杵,一下一下,动作精准得如同尺子量过,却僵硬得没有一丝活气,捣出的药粉细如尘埃。
对比之下,姜寒捣出的药粉就显得粗糙不堪,常被白术轻描淡写地一句“火候未到”打回来重做。
一天下来,手臂酸胀得抬不起来,虎口被震得发麻。
唯一能让他精神稍稍振奋的,是七七的剑术。
那是在他伤情稳定后,某个被药材熏得头晕眼花的黄昏。
他靠在院角的柱子上喘气,看着七七小小的身影在后院一块相对空旷的角落,一丝不苟地重复着几个极其简单的动作。
拔剑,首刺。
收剑,再刺。
动作僵硬、刻板,没有任何花哨,每一次都精准地刺向同一个点,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小小的木剑在她手中,却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森然寒意和穿透力。
夕阳的金辉洒在她雪白的头发和紫色的瞳孔上,映出一种非人的静谧。
姜寒心中一动。
这是一个超凡力量存在的世界!
没有力量,别说守护什么,连自保都成问题!
难道要一辈子在不卜庐晒药捣药还债?
这穿越也太窝囊了!
等七七停下动作,姜寒鼓起勇气,拖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走过去。
“七七…姑娘?”
他试探着开口。
七七慢慢转过身,紫色的瞳孔看向他,毫无波澜。
“那个…你的剑术…能不能…教教我?”
姜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一点点就好,我想…强身健体。”
他没敢说想学来砍人。
七七歪着头,似乎在理解他的话。
过了好几秒,她才慢吞吞地点了一下头。
“可以…强身…”她平板地重复了一遍姜寒的话,然后,极其自然地把手里那柄小小的木剑递了过来。
“?”
姜寒有点懵。
不是应该演示一下吗?
“练…”七七看着他,紫色的眼睛里是纯粹的、不容置疑的认真,“刺…一千次。”
姜寒:“……”于是,姜寒的“夜生活”也开始了。
每当月上中天,不卜庐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虫鸣和药草在夜风中散发的微苦气息时,姜寒就会偷偷溜到后院那个角落。
他手里握着一柄白术“友情提供”的、锈迹斑斑的旧铁剑——比七七的小木剑沉了十倍不止。
月光下,他咬着牙,回忆着七七那刻板的姿势,笨拙地模仿。
拔剑,首刺!
动作变形,脚步虚浮,刺出去软绵绵毫无力道,还差点闪了腰。
再来!
拔剑!
首刺!
手臂酸胀,肩膀僵硬,剑尖歪歪斜斜。
一千次?
姜寒看着自己才刺了不到十次就开始颤抖的手臂,内心一片绝望。
这僵尸小师父的教学方式,简单粗暴得令人发指!
但他没有停下。
求生的本能和内心深处那份不甘,支撑着他。
汗水很快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每一次刺出,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肌肉的哀鸣。
他不再去想一千次这个恐怖的数字,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拔剑,刺!
拔剑,刺!
时间在单调的重复中流逝。
月光清冷,将他一次次笨拙刺剑的身影拉长又缩短。
不知过了多久,手臂己经麻木得失去知觉,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散架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从极度疲惫的身体深处被压榨出来,灌注到手臂,传递到剑身。
“嗤!”
锈迹斑斑的铁剑刺破空气,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却异常清晰的锐响!
剑尖所指,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姜寒猛地顿住,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旧剑。
月光下,剑身上斑驳的锈迹似乎……黯淡了一些?
一股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清冽气息,从冰冷的金属中隐隐透出。
就在这时,一声慵懒又带着点戏谑的清亮嗓音,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庭院里响起,打破了深夜的苦修:“哎呀呀——!
这么晚了还在刻苦练剑?
这位小哥,志向不小嘛!”
那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却又糅杂着一种玩世不恭的调侃,仿佛夜猫子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
姜寒悚然一惊,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不卜庐那不算高的院墙之上,不知何时竟俏生生地坐着一个人影!
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
深棕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两条活泼的辫子,发梢是热烈的火红色。
宽大的黑色袍袖和短褂,绣着奇特的往生蝶纹路,露出一双穿着短袜和小皮鞋的腿,正悠闲地在墙头晃荡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梅花炭火,瞳孔是独特的、充满生命力的棕红色梅花形状!
此刻,这双漂亮的梅花瞳正饶有兴致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狡黠,一瞬不瞬地打量着月光下狼狈不堪、手持锈剑的姜寒。
少女一手撑着墙沿,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又带着点促狭的笑容,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声音如同珠玉落盘:“看小哥你骨骼清奇,印堂…呃,虽然沾了点泥,但颇有几分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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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管你身后事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无牵无挂地踏上往生之路!”
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热情洋溢,内容却惊世骇俗。
配合着她那在月光下晃荡的双腿和俏皮的笑容,形成一种极其强烈的反差。
往生堂?
买碑?
身后事?!
姜寒脑子里瞬间闪过那个标志性的名字——胡桃!
他握着锈剑的手,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猛地一抖。
剑尖划过空气,发出一声短促的嗡鸣。
月光,少女,推销往生……这诡异的组合让姜寒浑身僵硬。
他看着墙头上那双狡黠灵动的梅花瞳,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比七七的椰奶还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