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原点的回声
挂钟的齿轮像被锈死在齿槽里，每一声都敲得林易颅骨发麻——这声音他“死”前听过两次，一模一样，分秒不差。
窗帘缝透进来的晨光，斜切的角度、光斑的形状、甚至那股熟透了的腻味，都和前两次睁眼时严丝合缝。
后颈的冷汗黏住枕套，冰得刺骨。
他撑着坐起，指尖蹭过床单细毛——“嘶！”
触电般缩回！
这触感不对！
滑腻、温软，带着…沉甸甸的弧度，随着呼吸轻晃。
不是少年人干燥的糙！
更不是坠楼时指骨攥裂栏杆的、带着铁锈味的硬！
“操……” 一声嘶哑的唾骂卡在喉咙——却吐出一串陌生的清音，软糯得像化开的麦芽糖，甜得让他心头发毛。
林易猛地低头。
——领口下那片雪白的弧度，陌生得如同异域的风景，突兀又生涩地起伏着。
“啊？
! 玩这么大？！”
那软糯的惊呼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像打在棉花上的拳头，连愤怒都失了力量。
他（她？
）看向自己的手：指骨纤细得脆弱，粉甲透出青筋，虎口那道拼死求生留下的疤——消失了！
淡得只剩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旧痕。
像在嘲笑他前两次徒劳的努力。
胸腔里的心跳骤然擂鼓，撞得他（她？
）肋间剧痛——这痛感！
和颅骨撞碎水泥地前那瞬间的钝痛……如出一辙！
死亡记忆瞬间灌顶：他在即将揭开林桦病因真相的边缘——脚下腐朽的砖块松脱！
风灌满喉咙，视野里是倒转翻涌的绿化带，在意识彻底湮灭的前一瞬，视网膜定格在飞速逼近的死亡画面……“真TM痛！”
他对着虚空咒骂，出口的依旧是那该死软糯的甜嗓。
这声音不是他的武器，而是一件不合身、无比别扭的伪装。
——又回到了原点。
回到和“她”重逢的前一天。
窗外蝉鸣聒噪得如同卡住的唱针，黏稠的调子里，连停顿的节奏都刻着前两次循环的印子。
林易闭上眼，再睁开时，房门外传来卡尔的声音：“起了吗？
再耗，下午就又要迟到了!” 声音依旧是那股不容置喙的冷冽，卡尔独有的调子。
林易曾心底称她“师”，也刻下过亲如“母”的烙印。
但这一次……——这声音深处，藏着一缕难以捕捉的、粘稠的审视！
“起了……” 林易眼皮都没抬，往枕头深处缩去。
循环两次，迟到算个屁。
“林佳佳！”
卡尔的怒斥猝然炸响，尾音竟奇异地裹着点软乎乎的甜腻：“上午迟到没吃够亏？
开学第一天就想来个‘迟到帽子戏法’？
让班主任给你专门设个荣誉榜？！”
“林佳佳？！”
这名字像冰针扎进神经末梢！
——前两次循环，此刻砸向他耳膜的名字是铁板钉钉的“易”！
伴随的威胁是冷硬的“掀被子”！
身体反应快过思维！
后领口猛地被一只大手攥住，力道带着一种别扭的温柔，像拎起一只温顺的布偶，“咚”地一声被轻放在餐桌前。
温热的毛巾劈头盖脸捂了上来，卡尔的手指擦拭着他的脸颊，指腹刻意、极其轻柔地绕开了她唇角那颗极浅的痣。
动作轻得像擦拭博物馆的薄胎瓷。
林佳佳死盯着她低垂的睫毛——浓密得如同两扇羽帘。
记忆里那两世，她的眼神是恨铁不成钢的熔岩。
此刻，他（她？
）却只尝到一种令人坐立不安的……珍视？
这个场景，本该是下午两点那场激烈争执的前奏！
时间线诡异地错位了！
“桌上的药吃了，送你去学校。”
卡尔收了毛巾，指尖在她额上蜻蜓点水般一戳，带点亲昵的嗔怪：“特意请了假盯着你，结果上午还是迟了。”
“知道啦——” 那故意拖长的、甜得发齁的尾音刚出口，林佳佳自己先被噎住——这该死的身体本能！
这柔顺丝滑的假象！
“算了。”
这声音虽膈应，至少……不起眼。
方便行动。
她抓起药片囫囵吞下，被卡尔半推半攘地塞出门。
指尖残留着毛巾滚烫的温度，和心底那股冰凉的违和感剧烈撕扯。
车厢里冷气呼啸。
她摸出手机，前置摄像头亮起的瞬间——屏幕里撞进一张陌生的脸：淡扫的眉，眼尾偏偏上扬出一缕漫不经心的风流，微眯时，那丹凤眼波流转，竟能勾得人心尖莫名一颤。
不顶美，却灵得带刺。
“哈……” 林易（林佳佳？
）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低笑，指尖弹了弹冰冷的屏幕边框：“变个性就变个性吧。
至少这张脸，勉强算老天爷开恩插播的福利？”
林佳佳甩手放下手机。
“回来再研究吧。
当下最重要的——”指尖在屏幕边缘敲得飞快，眼神冷硬如铁：“ 别又是狗血编剧加戏那套破玩意儿！”
“又琢磨什么幺蛾子？
一脸被雷劈完又泼了狗血的表情。”
卡尔的声音从前排传来，透过后视镜扫过来的眼神，带着精准捕捉猎物的探究，眉峰微扬，像发现了什么稀罕事。
“没……没啊！”
林佳佳猛地扭脸看向窗外。
飞速倒退的树影，快得像是要把时间都拖拽着甩向后方。
卡尔没再追问，方向盘稳稳攥在指间，眼神却暗沉了几分：“这孩子不对劲，太不对劲，那眼神深处沉淀的，根本不该是十八岁的杂质，像深潭里，塞满了沉甸甸、尚未引爆的秘密。”
林佳佳的指尖在膝盖上疯狂敲击，像在无声倒计时的秒针！
车前窗， 那熟悉的红砖校门在视野里急速逼近。
林佳佳（不，是那个被锁在女性躯壳里的“林易”之魂）望着那片象征“秩序”与“过去”的围墙，眼底那点星火骤然凝聚，炽烈得能灼穿钢铁！
2018年9月1日，14:10。
距离那一天——还有整整630天！
“630天……” 林佳佳几乎是从齿缝里碾出这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磨碎的骨渣般的韧恨：“少一秒都不行！
这一次… ” 目光死死攫住越来越近的校门，仿佛穿透时光墙壁，锁定了那个未知的凶手：“我拼了这副躯壳，也要从阎王手里，把她的命线…一寸、一寸…撕回来！”
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嘎吱——” 一声，碾着校门口那道象征警戒的黄线， 带着某种蓄势待发的、危险的气息， 稳稳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