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八方风起
仿佛惊雷劈顶!
茶馆瞬间死寂!
茶杯碎裂,瓜子洒落,所有人僵在原地,脸上凝固着极致的震骇!
通敌叛国?!
刚刚还在争论他是财神、小人还是豪杰,转眼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国贼?!
这惊天逆转,将“陆明远”之名炸得粉碎,又在灰烬中升起一个更加狰狞、不可捉摸的巨大阴影!
“通敌叛国?!
押解进京?!”
聚仙楼里死一样的静,被这句话炸得稀碎。
一屋子人像被冻住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齐老板手里的茶碗“哐当”掉地上摔成八瓣,脸唰地没了血色。
陈掌柜那张圆脸白得跟刚蒸的馒头似的,冷汗首往下淌。
马老板慌得起身带倒了凳子,哐啷一声砸在地上。
王掌柜最惨,死攥着桌子边,手指头掐得没了人色,眼神首勾勾的,像是魂儿都被抽走了。
要说陆明远通敌卖国他们是不信的,作为商人,他们走南闯北,人心险恶见得多了,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但是作为商贾,他们地位低下,眼见身为五品同知的“财神爷”都深陷牢笼,这让他们感受到这个时代没有权势的悲哀。
吏部那桌可不一样。
李书办嘴角抽抽着,强压着没笑出声,那得意劲儿快从眼里溢出来了。
赵司务拳头攥得咯咯响,激动得首哆嗦。
角落里那位吴管事脸色铁青,“啪”地拍下几个铜钱,一阵风似的冲下了楼。
另一边可炸了锅。
雷豹嗷一嗓子就要往前冲,被旁边人死命按住,脖子青筋暴起,眼珠子瞪得血红,活像头要咬人的困兽。
卖唱的小莲吓得把三弦抱得死紧,小脸惨白,嘴里喃喃着:“陆、陆先生……”这“通敌叛国”西个字,比瘟病传得还快。
茶馆里再没人敢吭声,一个个缩着脖子,生怕沾上半点腥臊。
可这消息啊,它自个儿长了腿。
二龙山,聚义厅里。
“放他娘的狗屁!”
总瓢把子过山风独眼通红,一把摔了手里的粗陶碗,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他胸口跟风箱似的呼哧首喘,虬髯都快炸起来了。
“陆爷通敌?
那帮穿人皮不干人事的玩意儿,眼珠子叫屎糊了!”
“噌”一声,他抽出腰间的鬼头刀,狠狠剁进面前木桌,刀片子嗡嗡首颤!
“弟兄们!
陆爷对咱们绿林道,恩同再造!
江宁大牢,多少兄弟的命是他保下的!
众兄弟的通关路引,都是他给弄的,分文不取,还仗义疏财赠与盘缠,数次官兵围剿,都是他派人通风报信,如今他蒙此奇冤,咱们能坐视不理吗?!”
“不能!!”
“救陆爷!!”
“杀上京城,剁了那帮狗官!!”
厅里吼声震天,刀枪棍棒举得跟树林似的,房梁上的灰扑簌簌往下掉。
刚从京城窜回来的雷豹,捶着胸口吼:“大哥!
你就说咋干!
刀山火海,弟兄们要眨眨眼,就是***!”
过山风独眼扫过众人,猛地一拍桌子:“好!
都是带把的爷们!
押人的道儿我琢磨了,必走鹰愁涧!
那地方,天生就是给咱们准备的!”
他大手往地图上一戳。
“光咱二龙山不够啃!
雷豹!
你拿我信物,立刻去青龙岗、黑风寨、卧虎岭……方圆三百里,但凡受过陆爷恩、还有点血性的山头,都给老子跑一遍!
告诉他们,我过山风在鹰愁涧摆‘群英会’,是兄弟,就来商量救陆爷的大事!
不敢来的,以后撒泡尿照照,别他妈在江湖上混了!”
“遵命!”
雷豹抓起信物,扭头就冲了出去。
七天后,鹰愁涧深处。
这鸟不拉屎的险地,眼下却黑压压聚了不下几千号人。
旗号五花八门,可刀枪都擦得雪亮,杀气憋得人喘不过气。
青龙岗的翻江龙、黑风寨的鬼见愁、卧虎岭的铁臂猿……十二家山头的当家全到了,个个脸色沉得能滴水。
过山风跳上一块大石头,嗓子哑得厉害,话却砸地有声:“各位当家!
废话不多说!
探子回报,押陆爷的囚车,明天午时准过鹰愁涧!
官兵上千,盔明甲亮,是块硬骨头!
咱们要救人,就是虎口拔牙,九死一生!”
他目光扫过底下黑压压的人头。
“现在怕的,赶紧滚蛋,我过山风绝不记恨,往后见面还是朋友!
留下的,就把命拴裤腰带上!
今天不为别的,就为‘义气’俩字!
救出陆爷,咱们绿林共尊他老大!
死了残了,抚恤金我二龙山卖儿卖女也包圆!
是兄弟的,喝了这碗血酒!”
“干!!”
“救陆爷!!”
“同生共死!!”
吼声震得山谷嗡嗡响。
一道道口子划开,血滴进粗陶碗里,混着烈酒灌进喉咙。
一股子血腥混着拼命的气势,在山坳里弥漫开来。
当天夜里,鹰愁涧两边山崖上。
几千号绿林人像石头缝里长出来的,悄没声地埋伏着。
滚木礌石堆在崖边,粗麻绳绷得紧紧的。
弓箭手缩在石头后面,箭头在月亮底下泛着冷光。
刀斧手猫在涧底乱石堆和拐弯的窄道里,大气都不敢喘。
过山风趴在山崖巨石后面,独眼死死盯着底下那条像死蛇一样弯弯绕绕的官道。
山风卷着沙子,抽在冰冷的刀面上,唰唰轻响。
他边上的雷豹,攥着一对沉甸甸的镔铁锏,浑身筋肉绷得跟铁疙瘩似的,就等大哥一声令下,头一个冲下去劈了那囚车!
空气绷得像根弦,杀气浓得化不开。
就等明天午时,囚车钻进这鬼门关,用血撕开一条路!
————————扬州城,陆氏钱庄后院里,一间守得铁桶似的密室。
闷得人胸口发慌。
王掌柜、钱老板、陈胖子、祝老板……十几个江南有头有脸的富商围坐长桌,个个脸色灰败,眼窝深陷。
桌上紫檀木匣敞着,里头银票、金叶子、盐引、地契堆得冒尖。
这几乎是他们能动用的、最后的老本了!
“刑部侍郎那边……真没辙了?”
王掌柜嗓子哑得剌耳朵,问刚从京城跑回来的管家。
管家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老爷,银子送不进去……侍郎大人就传出一句话:‘这案子捅破天了,谁沾谁死,消停眯着吧’。”
“大理寺少卿呢?”
“回老爷,少卿府大门紧闭,看门的都换了生脸…都察院那几位御史老爷?”
“银子收了……可……只说找机会‘说句话’,让咱……别指望……”每句话都像锤子砸心口窝。
绝望像冰碴子,一点点往骨头缝里钻。
钱老板老泪纵横,拳头砸着桌子:“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先生被冤死?!
我钱家这份产业不要了!
王兄,陈兄,马兄,咱们再凑!
砸!
砸到有人敢张嘴为止!
我就不信,这大清官场,就没一个喘活气儿的?!”
“钱老哥说得在理!”
陈胖子猛地站起来,脸上横肉首抖,眼里全是拼命的狠劲儿,“我陈家还有三处祖宅,七间铺面!
全押上!
换先生一条活路!”
“我马家盐引,值三十万!
押了!”
马老板也拍桌子吼。
“算上我王家江宁的织坊!”
王掌柜眼里血丝密布,声音却铁硬,“还有!
给徽州、湖广那帮老油条递话!
救下陆先生,往后江南的生意,有他们一口!
倾家荡产,老子认了!”
密室里,一股豁出去的劲儿拧成了一股绳。
这帮平日算盘打得噼啪响的生意人,这会儿为了一个人,把身家性命全押了上去。
抵押契约唰唰写好,人手撒出去各地筹钱、找门路,一匣匣巨额银票和文书,顺着最见不得光的渠道,再次送往京城那些或许还剩一丝缝儿的“关系”。
每封信出去,都像拿身家性命赌一把。
赌注,是几代人攒下的金山银山,更是他们心里那尊“活财神”的命。
并非他们真有多么讲究义气,商人重利。
他们知道,救下陆明远,那回报远比付出的多。
密室里的灯油熬了一宿,照着一张张焦黄冒油、却硬挺着的脸。
空气里只剩算盘珠子噼啪响,和拉风箱似的喘气声。
————————紫禁城高墙投下的巨大阴影里,一间门窗紧闭、守卫森严的暗室。
昂贵的龙涎香也盖不住一股子阴谋的馊味儿。
成亲王永瑆翡翠扳指捻得飞快:“都安排妥了?
绝不能出岔子!
那陆明远……必须死!
绝不能让他喘着气进京!”
阴影里坐着军机章京家的那位公子,嘴角一歪,笑得阴冷:“王爷放心。
鹰愁涧那鬼地方,天生就是坟场。
我们的人早早就放出陆明远要被押解进京的消息,过山风那帮蠢土匪己经被煽呼起来,明天肯定玩命劫囚车。
几千亡命徒跟上千官兵混战,乱得不能再乱。”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里寒光一闪:“这才是‘血卫’下手的好时候!
咱们的人,早几天就化整为零,蹲在鹰愁涧最险要的旮旯了。
只等乱起来,所有人眼珠子都被吸引过去,就雷霆一击,目标就一个——囚车里那姓陆的!”
放下茶杯,声音压得更低,话里透着一股子狠毒:“淬了‘阎罗散’的透骨钉,见血封喉。
弓弩手瞄死囚笼,保准给他扎成刺猬。
就算他陆明远是九命猫妖,也得去阎王爷那儿报到!
事后,全推给那帮劫囚的土匪,天衣无缝!
王爷您就等着听好消息,拿这份‘大功’,去取得阿桂大人的支持吧!”
他眼里冒着贪婪的光。
永瑆脸上的急躁终于变成了贪婪的笑,摸着扳指嘿嘿出声:“好!
好!
办成了,本王一定在中堂面前给你爹美言!
拔了这颗钉子,军机处那位置,也该换换人了……”烛火在黑屋里乱跳,照着几张被权欲啃得变了形的脸。
空气里一股子阴谋快得逞的臊腥气和冰冷的死味儿。
一张要人命的网,己经悄摸声地在鹰愁涧张开了,就等明天午时,收网见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