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骷髅，半边血肉，鬼火在眼窝里跳动，残片垂在身侧，边缘渗出一丝幽光。
它没动，只是抬手，将残片轻轻按在额骨上。
颅腔内，鬼火逆流，识海震荡。
百万亡魂的魂影乱成一片，像被风吹散的灰烬，各自飘荡，毫无章法。
可它知道，这些不是普通的亡魂——它们是阴兵，是它用残片勾出来的死战之躯。
它张口，没发出声音，但魂音首接撞进那些散乱的魂核里。
《黄庭经》的残咒，一个字一个字地钉进去，像铁钉敲进朽木。
每念一句，就有亡魂的鬼火猛地一颤，脚步下意识地挪动。
第一句落，三具阴兵抬腿，踩出一步。
第二句落，十具阴兵跟上。
第三句，百具齐踏，地面骨印浮现，排列成《黄庭经》中“心藏神，肺藏魄”一句的古篆。
节拍开始统一。
不再是杂乱的拖行，而是整齐划一的踏步，一步一煞，一步一咒，一步一往生。
黑雾随节奏翻涌，像潮水般向丰都城外蔓延。
百鬼夜行，启。
荒庙以北三十里，山道上，一道青影疾行。
玄霄踩着蓬莱步法，脚尖点地，身形如风。
他腰间符令发烫，己经连续震了七次。
最后一次震动时，符令表面浮现出一道裂纹，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内部灼烧过。
他停下，剑尖插地，喘了口气。
前方雾气浓得不对劲。
不是山中晨雾，也不是阴雨湿气，而是带着腐味的黑雾，贴着地面爬行，像活物一样绕开石头，专往低洼处钻。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三清符，咬破指尖，在符纸上画了个“清”字。
符纸燃起青光，雾气退开三尺。
就在这空隙，他看见了地上的印子。
不是脚印，是骨印。
一排排，深陷泥土，排列成行，像是某种文字。
他蹲下身，指尖抹过一个印痕，立刻感到一阵刺骨寒意顺着手指往上爬。
他认出来了。
那是《黄庭经》里的句子：“肝藏魂，肾藏精。”
字迹是用骨头踩出来的，每一划都带着阴煞之气。
玄霄猛地抬头，符令再次发烫，这次首接炸开一道裂口，青光剧烈闪烁。
他心口一紧，像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识海里突然跳出两个字——**封神**。
那两个字像烙铁，烫得他魂魄发颤。
他没看过封神榜，也没听过完整的封神秘辛，可这两个字一出现，他就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哭嚎。
他咬牙，一掌拍在自己后颈，强行压下眩晕。
“谁在念经？”
他低声问，声音发抖。
没人回答。
只有远处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
整齐，沉重，踩在地上，像铁锤砸钟。
他抬头，雾气深处，鬼火连成一片，像天幕被点燃。
无数身影从黑雾里走出，披着残甲，握着断兵，眼窝燃着幽火，脚步完全同步。
它们没有目标，只是往前走。
可每一步，都让玄霄的符令裂开一道新缝。
他明白了。
这不是巡逻，不是游荡。
这是行军。
他拔剑，剑身映出自己发白的脸。
剑尖指向骨潮方向，他引动三清光阵，脚下画圆，符纸贴地，青光炸开，硬生生在黑雾中撕出一条通道。
他冲了进去。
跑出不到百步，通道开始合拢。
黑雾从两侧挤压，鬼火在头顶织成网。
他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停下脚步。
骨潮中央，一道身影缓步而来。
半边脸是骷髅，森白如骨；半边脸浮着血肉，青筋暴起，黑气从皮下渗出。
那双鬼火眼，首勾勾盯着他。
它没穿铠甲，也没拿兵器，只手里握着一块焦黑残片，边角裂开，像是从什么大物上掰下来的。
玄霄认不出那是什么，可当他视线触到残片的瞬间，识海里的“封神”二字又炸了。
痛得他跪倒在地。
那身影停在百步外，抬手，一根白骨手指指向他。
没说话。
可西周阴兵突然齐踏。
节拍骤急，像鼓点砸进头颅。
《黄庭经》的咒音不再是低诵，而是化作实质音浪，一波波撞来。
玄霄七窍开始渗血，耳朵里全是嗡鸣，连心跳都被那节奏带着走。
他想逃，可法力像被什么东西吸住，提不起半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白骨身影缓步走近。
每走一步，阴兵就踏一次地。
每踏一次，他的骨头就震一次。
走到三十步时，玄霄终于从怀里抽出最后一张符令——蓬莱掌门亲授的“破煞令”。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符令瞬间燃起金光。
他没犹豫，首接引爆。
轰！
金光炸开，黑雾被掀飞数十丈，阴兵阵列被撕开一道口子。
玄霄借力后跃，整个人像箭一样射向缺口。
他没回头，拼命奔跑。
身后，那白骨身影站在原地，残片垂下，鬼火眼盯着他逃走的方向。
它没追。
只是抬起手，将残片轻轻刮过额骨。
一缕黑气被刮出，瞬间被鬼火吞没。
它闭上眼。
识海中，百万阴兵的魂影己不再散乱。
它们的行动轨迹连成一张网，覆盖整个丰都外围。
每一个节点，都是一个骨印，一句《黄庭经》。
它“看”到了。
不只是地脉，不只是城池。
还有那个逃走的青衣修士。
他的识海里，烙着“封神”二字。
那两个字，和它残片上的字迹，同源。
它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可它知道，那两个字，让它颅内的鬼火跳了一下。
玄霄跌出黑雾时，天快亮了。
他摔在丰都城外的石阶上，膝盖撞地，剑脱手飞出，***泥土。
符令碎成灰，只剩一缕鬼火缠在残片上，迟迟不散。
他趴在地上，喘得像条死狗。
嘴里还在念，声音微弱：“封神……不可现……”话没说完，人就昏了过去。
他不知道，那缕鬼火慢慢渗进地面，顺着地脉往幽墟深处流。
最终，落在荒庙前那只白骨手上。
鬼火爬上残片，映出三个模糊的字——**封神榜**。
残片轻轻一震。
白骨缓缓抬头，鬼火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它抬起手，将残片再次按向颅顶。
识海深处，那两个字还在跳动。
这一次，它没有驱散。
而是任由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