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指尖从最初的笨拙僵硬,渐渐磨出了薄茧,动作也带上了一丝连贯的韵律。
工作台上,她的练习本里,那些关于盘扣、衣缘、袖型的线条,从歪歪扭扭变得清晰有力,旁边密密麻麻的标注记录着每一次失败后的领悟。
她不再是最初那个连剪刀都拿不稳的透明人,但距离“好”,似乎还隔着千山万水。
这天下午,工坊里气氛有些不同。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兴奋和紧张。
霓裳杯——国内最具分量的新锐汉服设计大赛——开始了。
巨大的海报贴在工坊最显眼的墙上,那顶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冠冕图案,吸引着所有年轻设计师的目光。
林薇自己坐在角落,桌上摊开着她构思了许久的设计草图。
她想做一件融合了唐代襦裙元素与现代解构主义的作品,灵感来源于雨夜那张改变命运的海报——靛蓝的底色,流动的星云。
她画得很投入,反复修改着飘带的弧度,试图捕捉符合时宜的动感。
草图旁边,是她刚刚尝试染出的一块小样,靛蓝深邃,几抹银色的云纹若隐若现。
“就这个?”
冰冷的声音骤然在头顶响起,带着审视。
苏绣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目光落在她的设计草图和那块染好的小样上。
林薇下意识地挺首了背脊,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嗯,苏工,我想用这个参赛……”苏绣娘没有立刻评价,只是伸出手指,指尖轻轻捻起那块染了星云纹的小样布料。
她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又拿起那张画满飘带设计的草图。
林薇屏住呼吸,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几秒钟的沉默,在紧张的空气里被无限拉长。
“呵。”
一声嗤笑,打破了寂静。
苏绣娘放下草图和小样,眼神锐利,首首刺向林薇,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裸的否定。
“这点东西就想上霓裳杯?”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突然安静下来的工坊。
“配色生硬得像打翻的颜料罐,线条软趴趴没半点筋骨!
星云?
飘带?
想法浮在云端,手艺却还在泥里打滚!”
她拿起那张被林薇反复修改的飘带设计图,指尖在上面用力点了点,“就这?
拿出去别说是我‘锦时华年’的学员!
真上了台,评委怕是以为哪个庙会地摊淘来的便宜货!”
“轰——”林薇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猛地冲上头顶,瞬间淹没了所有知觉。
耳边嗡嗡作响,苏绣娘后面还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眼前那张草图她倾注了无数个日夜,那些线条她反复琢磨修改了无数次,在苏绣娘评价下瞬间变得丑陋不堪,一文不值。
脸颊火烧火燎,背上却一阵发冷,冷汗浸透了后背。
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同情?
怜悯?
还是看笑话的窃喜?
她分不清,巨大的羞耻感压的她喘不过气。
眼前阵阵发黑,工坊里那些熟悉的布匹和缝纫机,还有窗外透进来的光,一切都开始扭曲旋转。
她猛地站起来,在泪水模糊视线之前,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冲出工坊那扇沉重的木门。
深秋午后的冷风像刀子,刮在脸上***辣地疼,却压不住心头那团烧灼的耻辱。
林薇在老街的青石板路上漫无目的地狂奔,苏绣娘那句“庙会地摊货”在她脑子里来回响起。
胃里翻江倒海,她猛地扶住一堵斑驳的老墙,弯下腰干呕起来,虚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眼泪终于决堤,混合着屈辱和不甘。
她滑坐到地上,背靠着砖墙,蜷缩成一团。
回想三个月来的挣扎,那些训练磨破手指的日夜,那些以为看到曙光的期待……在苏绣娘冰冷的否定和当众的羞辱面前,显得无比脆弱。
“庙会地摊货……”她呜咽着重复,声音破碎不堪。
工坊里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此刻在她眼前无限放大,充满了鄙夷和怜悯。
她想逃,逃回那个散发着泡面味的出租屋,把自己彻底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