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着这些好话,连喝了三十多杯状元红,最后是被两个小厮架着,脚不沾地地回了房——潘金莲扶着他的胳膊,庞春梅替他擦着嘴角的酒渍,两人身上的香气混着酒气,在廊下拖出长长的影。
“真是个草包。”
周易低声骂了句,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脸。
轮廓是俊朗的,鼻梁高挺如刀削,只是眉宇间带着股纵欲过度的轻浮——眼尾上挑得太厉害,瞳孔总像蒙着层水汽,少了几分锐利。
再往下,胸肌结实得像揉过的面团,六块腹肌不算分明,摸起来软乎乎的,显然是常年养尊处优的结果。
更惊人的是那处——甚是天赋异禀。
竟比记忆里欧美非小电影里的绝大部分画面还要夸张。
沉甸甸的,二八惊人,即使疲也颇显得狰狞,倒也难怪能让潘金莲这般的艳荡的美人俯首帖耳、妻妾姘头成群。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开潘金莲的手臂。
那手臂软得像没有骨头,挪开时,银钏“叮”地撞在床头,惊得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又轻轻推了推庞春梅的腿,那腿的主人在梦里哼唧了一声,大腿却更紧地压了过来,带着少女特有的紧实。
两个女子睡得正沉。
潘金莲的嘴角翘着,浅浅的梨涡里像盛着蜜,许是梦到了新得的金簪;庞春梅则蹙着眉,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像是在梦里跟谁置气。
周易盯着她们看了片刻,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这两个女子,在那本写尽人情冷暖的书里,都是凄苦的收场。
潘金莲被武松剜心,庞春梅虽一度得势,最终也落得个纵欲而亡的结局。
而造成这一切的推手,正是他如今顶着的这具躯壳。
赤着脚踩在地板上,紫檀木的凉意顺着脚底窜上来,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走到窗边推开条缝,夜风带着院子里金桂的甜香涌进来,混着露水的清冽,总算吹散了些房里的酒气。
外面天色还蒙着层灰,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是街东头王屠户家的黄狗,叫声粗哑,隔片刻便嚎一声,更显得西下寂静。
天边悬着轮残月,像被人啃过的玉盘,斜斜挂在树梢上,倒让他想起敦煌夜空里的星子。
西门庆望着那残月,忽然一阵恍惚。
他真的离开了那个科技昌明的时代,来到了这个有胭脂水粉、有官服玉带、却也藏着刀光剑影的世界。
不说眼下这官场的***——买官卖官像做买卖,乡绅勾结如穿一条裤子;单说几年后,梁山的好汉们要扯旗造反,方腊的义军要横扫江南,最后连京城都要被金人攻破,靖康之耻的血火,怕是要烧到这清河县来。
他转身走到梳妆台前,铜镜磨得不算光亮,却也能映出人影。
镜中的人面色红润,带着酒后的酡颜,可那双眼睛里,却透着几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清明。
“罢了。”
周易对着镜中人苦笑,“既成了西门庆,便先做着吧。”
他在房里踱了几步,打量着西周的陈设。
墙上挂着幅《寒江独钓图》,装裱的锦盒是苏绣的,虽看不清作者印章,想来也是名家手笔。
梳妆台上摆着一溜儿瓷瓶,有汝窑的天青釉,有定窑的白瓷,里面盛着胭脂、香粉、头油,最上头那只描金瓷盒,盖子上画着“天女散花”,该是潘金莲最爱的那盒茉莉香膏。
角落里的熏笼是紫铜打的,镂空缠枝纹里,三两根檀香正静静燃着,火星子偶尔“噼啪”跳一下,幽蓝的烟便顺着纹路袅袅升起,在半空凝成细细的线,又慢慢散成雾。
那香气是沉水香混着龙脑,初闻是醇厚的木味,后尾却泛着清冽的凉,像把浸了露水的扇子,轻轻扫过鼻尖——原是西门庆最爱的“凝神香”,说是能助情事,此刻却只让周易觉得心头发沉。
他踱到衣柜前,黄铜锁扣上的麒麟纹被摩挲得发亮。
拉开柜门时,合页发出“呀”的轻响,像老妪的叹息。
里面挂满的衣裳立刻涌来一阵绸缎的滑腻气:正红撒花软缎袍上,金线绣的凤凰眼尾挑着,翅尖还缀着米粒大的珍珠;石青杭绸首裰的领口镶着貂皮,毛锋软得像云;连件素白棉布中衣,都是松江府织的,摸上去竟比研究所的防静电服还要顺滑。
他随手拎起件月白杭绸长衫,指尖划过衣襟上暗绣的兰草纹,针脚密得看不见线痕——这料子,怕是够寻常百姓过半年了。
“滋润?
不过是把日子过成了漏船。”
周易低声自语。
指尖的顺滑突然让他想起隔离舱的冰,想起金属光谱仪的冷光,两相对比,倒觉得这锦缎裹着的,更像层烧得滚烫的糖衣。
原身的记忆里,那些寻欢作乐的片段正翻涌:搂着潘金莲在葡萄架下喝花酒,看她褪了鞋,用红绫袜尖勾他的脚踝;在李瓶儿房里数新得的珠钗,听她软声说“任凭爹赏”;或是在家里拍着桌子,看下人们战战兢兢……可这些热闹底下,分明藏着溃烂的根——原著里那暴毙的结局,像根毒刺,扎在记忆最深处:说他最后面色蜡黄,咳着血,连喝三碗人参汤都吊不住气,临死前还攥着潘金莲的手要“再快活一回”,末了家产被仆役卷走,妻妾或死或散,连坟头都长了半人高的草。
“绝不能这样。”
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不光是原身的结局,更远处的阴影正沉沉压来——那靖康之变的血火,他在历史里见过无数次:汴京被破时,百姓被捆着当牲口卖,宫娥嫔妃裸身游街,徽钦二帝穿着青衣牵羊,跪在金人的帐前……那是刻在华夏骨血里的疼,他既来了,便断不能看着这一切毫无波澜地发生。
“爹,您醒了吗?
该洗漱了。”
门外的脚步声轻得像猫爪踩在棉花上,丫鬟的声音带着点怯,尾音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