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洪默,字承烈,如今二十三岁,正立在这片浩渺云海之上。
山风猎猎,吹动我身上那件洗得泛白、袖口甚至磨出了毛边的道袍,衣袂翻飞,发出飒飒的声响。
十六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清晨,师父玄微子牵着我冰凉的小手,一步步登上这隔绝红尘的孤峰。
“师父,徒儿下山去也!”
我朝着云海深处那几间若隐若现的茅屋,运足了中气,声音穿透薄雾,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儿,惊得附近一只正梳理羽毛的仙鹤“嘎”地一声怪叫,扑棱棱差点从栖息的松枝上栽下去。
山下红尘,十六年未曾得见。
师父总说“道法自然,清静无为”,可每次下山归来,他眉宇间那点化不开的忧思,还有袖中带回的、那些关于人间饿殍遍野、十室九空的零星消息,都像小虫子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我洪默一身本事,岂能枯坐云端,眼睁睁看世间沦为炼狱?
更何况,山下还有我唯一的念想——梅花娘!
那个在冲天烈焰和凄厉哭嚎中,用瘦弱身躯死死护住我,抱着我滚进腥臭污秽的臭水沟,从此流落天涯的老娘!
下山的路,在脚下蜿蜒伸展。
起初,还能见到几缕稀疏的炊烟,袅袅升腾在破败的村落上空。
越往东行,触目所及越是疮痍。
荒芜的田埂上野草疯长,几乎吞噬了曾经规整的田埂,枯黄的草茎在风中无力地摇曳。
焦黑的断壁残垣无声地矗立,像大地上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偶尔还能瞥见半截烧得黢黑的房梁,突兀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息:是焦土呛人的味道,是死亡腐朽的腥臭,是绝望淤积的沉滞,无声地压迫着每一个路过者的胸膛。
师父口中那些“黄巾之乱”、“董卓乱政”、“诸侯割据”的冰冷字眼,此刻终于化作了眼前这片活生生的、令人窒息的荒芜画卷。
一路行来,步履沉重。
仗着师父传授的医术和些微粗浅的拳脚功夫,倒也顺手打发了几股不成气候的流寇。
他们多是些饿得眼冒绿光的可怜人,骨瘦如柴,拿着锈迹斑斑的柴刀木棍,眼神浑浊而疯狂。
对付他们,费不了多少力气,几枚淬了麻药的银针弹出,或者干脆用巧劲卸了他们的胳膊关节,便让他们滚在地上哀嚎。
搜刮他们身上?
算了吧,比我还穷。
每次放倒他们,看着那些因饥饿和恐惧而扭曲的面孔,心头便像压了一块浸透水的巨石,沉甸甸地坠着,连呼吸都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苦涩。
不知走了多少日子,人烟终于稍稍稠密了些。
远远地,望见一座被低矮土墙围拢的小镇轮廓,镇门上方一块歪斜的木匾,勉强能辨认出“安平镇”三个字。
这名字,在这乱世烽火里,透着一股令人心酸的讽刺。
镇口歪脖子老槐树下,几个形容枯槁的老者蜷缩在破草席上,有气无力地晒着太阳。
我拢了拢被风吹得歪斜的道髻,尽量让脸上的笑容显得温和无害,凑上前去。
“无量寿福,”我打了个道家稽首,声音尽量放得轻缓,“几位老丈请了。
贫道云游至此,想向诸位打听个人。”
一个须发皆白、牙齿掉得差不多的老者费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我洗得发白的道袍上转了两圈,才慢悠悠地开口:“道……道长要问谁啊?”
“不知老丈可曾听过一位妇人,名叫梅花?”
我顿了顿,补充道,“约莫西十上下年纪,十六年前带着个两岁的孩子流落至此的。”
“梅花?”
另一个干瘦如柴的老头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枯瘦的手指激动地指向镇子西头,“哎呀!
道长问的可是西头那个‘梅婆子’?”
梅婆子?
这称呼让我心头一紧。
旁边一个一首闭目养神的驼背老妪也睁开了眼,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同情:“梅婆子啊……命苦啊!
拉扯个孩子,这些年真不容易。”
“不容易?”
我的心揪了起来,追问道,“老丈,她……她过得怎么样?”
“唉!”
拍大腿的老头叹了口气,“一个孤身妇人,带着孩子,能咋样?
给人帮佣、浆洗、织布……啥脏活累活没干过?
早些年,为了给那孩子一口吃的,听说寒冬腊月去河边给人洗衣服,十根手指头冻得跟红萝卜似的,裂开的口子见了骨头!
那孩子……后来听说被个道士带走了?”
“对对,”老妪接口,声音低沉,“孩子走了,她更苦了。
就靠着给镇东头李地主家洗衣裳、织布过活。
李地主家刻薄啊!
洗不干净要扣钱,织布慢了要挨骂。
她那双手啊……啧啧,就没好过,全是冻疮裂口和老茧,看着都疼。”
“何止!”
另一个老头压低声音,“去年冬天,她染了风寒,烧得人都迷糊了,还挣扎着去河边洗李地主家那堆成小山的衣服。
结果一头栽进冰冷的河里!
要不是被路过的王铁匠捞起来,人就没了!
就这样,李地主还嫌她耽误了活计,扣了她半个月的工钱!”
老头说着,连连摇头。
洗衣?
织布?
冻疮裂口?
栽进冰河?
扣工钱?
我站在原地,听着这些描述,心口像是被钝刀子反复切割,又冷又疼。
这……这才是我那苦命的梅花娘在乱世中最真实的写照!
十六年,她不是在表演,是在用血肉之躯在泥泞中一寸寸地爬行!
眼眶瞬间滚烫,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她还活着!
在如此非人的折磨下,她还顽强地活着!
十六年的担忧和思念,在这一刻化作了焚心的愧疚和急切。
“多谢老丈!
多谢!”
我胡乱地朝着几位老人拱了拱手,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脚下己不由自主地朝着镇子西头狂奔而去。
道袍的下摆被疾行的脚步带起,扫过地面扬起的薄薄尘土。
安平镇西头,是最破败的地方。
低矮的茅草房挤在一起,墙壁歪斜,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柴火燃烧的呛人烟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不远处臭水沟的***气息。
我的目光急切地在那些破败的院落中搜寻着。
终于,在一间最为低矮、几乎被旁边稍高一点的土墙阴影完全笼罩的茅屋前,我停住了脚步。
茅屋的窗户是用破麻袋勉强堵住的,门是几块朽烂的木板拼凑而成,缝隙大得能钻进风。
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昏黄的光线露出来。
我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门。
心脏,在那一刻骤然紧缩。
屋内狭窄得几乎转不开身。
屋顶低矮,几根发黑的梁木***着。
唯一的光源是土炕边一张三条腿破桌上,一盏小小的、豆粒般大小的油灯,灯芯发出微弱噼啪声,挣扎着驱散一小片黑暗。
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霉味、劣质灯油的呛人气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和汗水的酸腐气。
就在这昏黄摇曳的油灯光晕下,一个佝偻的身影正伏在一架破旧不堪的木制织布机前。
她的背弯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了脊椎。
身上是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补丁摞补丁的粗布单衣,洗得发白,紧紧裹着瘦削得几乎只剩骨架的身躯。
灰白的头发稀疏而干枯,只用一根磨得光滑的木簪草草挽住,露出同样灰白、布满细密皱纹的脖颈。
她的动作迟缓而费力。
一只手颤巍巍地拨动着织布机上的线梭,那线梭粗糙简陋,边缘都磨出了深深的凹痕。
另一只手则吃力地推拉着沉重的木筘,每一次推动,那老旧的木架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她的头埋得很低,几乎要凑到那绷紧的经线上,浑浊的眼睛费力地辨认着,每一次引纬、打纬,都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抽动。
油灯昏暗的光,将她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深刻。
那上面布满了刀刻斧凿般的皱纹,每一道都浸满了生活的风霜和劳作的艰辛。
皮肤黝黑粗糙,被岁月和苦难磨砺得失去了所有光泽。
只有那专注的眼神,在昏暗中依旧闪烁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支撑着她重复这永无止境的苦役。
墙角堆着一小堆织好的粗麻布,灰扑扑的,质地粗糙得能磨破皮肤。
旁边还放着一个破旧的木盆,里面胡乱堆着几件同样破旧、浆洗得发硬的粗布衣裳——那是给李地主家洗的。
这就是她全部的世界,一个被贫困、劳苦和孤寂紧紧囚禁的世界。
“娘——!”
一声撕心裂肺、带着浓重哭腔的呐喊,冲破了小屋的死寂,也惊得那油灯的火焰猛地一跳。
我再也无法抑制,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撞开那扇破门,踉跄着扑向那个在织机前惊愕抬头的佝偻身影。
“二狗……回来了!”
泪水糊了满脸,我冲到织机旁,像个走丢多年终于找到家门的孩子,不管不顾地张开手臂,就要去抱她瘦削的肩膀。
“娘!
是二狗啊!
您的二狗回来了!”
我哭喊着,声音嘶哑。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梅花娘脸上的惊愕如同被冰冻住,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死死地盯着我这张被泪水模糊的脸,像是在辨认一个来自远古的幽灵。
她手中的线梭“啪嗒”一声掉落在织机上。
下一秒,那惊愕如同碎裂的冰面,瞬间被一股滔天的怒火取代!
那怒火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炽烈,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点燃!
她那布满皱纹的脸由惊愕的灰白“唰”地一下涨成了酱紫色,干瘪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
“你——!”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几乎变调的嘶吼。
根本没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
她猛地弯下腰,抄起织布机上那根沉重的、用来打紧纬线的木梭——那木梭足有半尺长,棱角分明,沾满了经线的毛刺——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股子积压了十六年的悲愤,兜头盖脸就朝我砸了过来!
“嗷——!”
破风声沉闷,我本能地一偏头,木梭带着沉重的力道,“呼”地一声擦着我的鬓角飞过,狠狠砸在身后的土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落一片尘土。
紧接着,她像疯了一样,随手抓起炕上几个用来垫脚的、又干又硬的粗粮饼子,劈头盖脸地朝我砸来!
“死孩子!
你还知道回来?!”
梅花娘的咆哮炸雷般响起,带着十六年积压的辛酸、刻骨的思念和无穷无尽的委屈化作的暴怒,“十六年!
整整十六年!
你死哪儿去了?!
啊?!
翅膀硬了是不是?!
把老娘一个人丢在这鬼地方!
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看我不打死你!”
她一边咆哮着,一边踉跄着起身,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胡乱地在炕沿、破桌上摸索着,抓到什么就朝我扔什么——一个破陶碗、一把扫炕的小笤帚、甚至是一个装着半碗凉水的破瓢!
“娘!
娘!
别打!
别打!
我错了我错了!”
我抱着头,凭着本能在这狭***仄的屋子里狼狈躲闪,撞翻了三条腿的破桌子,豆大的油灯摔在地上,“噗”地一声熄灭,小屋瞬间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门口透进的一点天光。
“师父不让下山啊!
真的!
我天天想您啊娘!
哎哟!”
一个硬邦邦的饼子砸在我肩膀上,生疼。
“放屁!
想我?
想我十六年连个口信都没有?!”
她摸索着,竟然摸到了那根倚在墙角的、用来挑水的扁担!
她抄起扁担,不管不顾地朝我扫来,带着呼呼的风声,“你那死鬼师父!
老牛鼻子!
拐了我儿子十六年!
别让我碰见他!
碰见连他一块儿抽!”
小屋里的动静惊动了左邻右舍。
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妇人畏畏缩缩地挤在门口,惊恐地看着屋里这场混乱的“家法”。
昏暗的光线下,只看到一个年轻道人抱头鼠窜,而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梅婆子,此刻却像头发怒的母狮,挥舞着扁担,追打着自己的儿子,嘴里是悲愤到极点的哭骂。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持续了许久。
最终,或许是累极了,或许是黑暗中撞到了织布机,梅花娘踉跄了一下,拄着那根“凶器”扁担,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败的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几乎将她压垮的疲惫和悲愤。
“滚……滚过来……”她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心力交瘁的虚弱,“扶……扶我坐下……”我摸索着,小心翼翼地靠近,扶着她颤抖的、瘦骨嶙峋的胳膊,让她在冰冷的土炕沿上坐下。
黑暗中,只有我们母子两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点……点灯……”她低声道。
我摸索着找到摔在地上的油灯,幸好灯油没洒光。
从褡裢里掏出火折子,好不容易重新点燃。
豆大的火苗重新亮起,昏黄的光线摇曳着,照亮了梅花娘沟壑纵横、泪痕交错的脸,也照亮了她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疲惫和复杂情绪的眼睛。
“饿……饿了吧?”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一种努力平复后的、却掩饰不住颤抖的关切,“娘这里……还有早上省下的半个饼子……”她说着,下意识地想去摸那硬邦邦的饼子,动作却猛地一顿,眉头狠狠拧在一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嘶……哎哟……”那一声压抑的痛嘶,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心防。
“娘!”
我猛地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抓住她那只下意识捂住腰的手,“您别动!
让我看看!”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十六年学医,望闻问切己成本能。
方才她挥动扁担时的动作幅度、此刻痛苦的表情,无不指向一点——她身上有伤!
而且是积年的劳损!
“看什么看!
老毛病了,死不了!”
梅花娘想抽回手,语气带着惯常的倔强,但那痛楚让她的声音都变了调。
“娘!”
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心疼的严厉,“我是郎中!
您儿子是郎中!
让我看看!”
我强行将她的手腕翻转过来。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那双手,让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根本不像是一双活人的手!
指关节粗大变形,如同老树的瘤节,皮肤粗糙黝黑,布满了一层又一层、深浅不一的裂口,有的深可见肉,边缘翻卷着,渗着淡淡的血丝和黄水。
手背上布满了暗红色的冻疮疤痕,层层叠叠,像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垢,指甲本身也扭曲变形,有的甚至残缺不全。
这双手,是十六年浸泡在刺骨冰水、浆洗堆积如山的粗布烂衣的见证;是十六年不分昼夜、操弄着粗糙织梭和沉重木筘的烙印!
我的指尖冰凉,剧烈地颤抖着。
十六年前那地狱般的夜晚后,她带着我,是如何用这样一双手,在乱世中刨食?
寒冬腊月,她将手伸进结着冰碴的河水里,一次次揉搓捶打那些沉重的粗布衣裳时,是怎样的钻心刺骨?
她又是如何用这样一双手,织出一匹匹粗布,换来我们母子活命的口粮?
“娘……”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声音破碎不堪。
我猛地转过身,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的褡裢。
手指哆嗦着,从最里层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粗糙陶罐,揭开盖子,里面是临下山前精心调配的药膏,专门针对冻疮裂伤,混合了獾油、紫草、没药等药材,散发着浓烈而温润的气息。
“没事儿……习惯了……”梅花娘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试图把手抽回去。
“别动!”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江倒海的剧痛和几乎要焚毁理智的酸楚。
指尖小心翼翼地挑起温润的药膏,动作轻柔到极致,如同触碰最易碎的琉璃,一点一点,涂抹在那一道道狰狞的裂口和冻疮疤痕之上。
药膏接触到伤口,带来一丝***,梅花娘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昏暗中,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只有油灯燃烧的微弱噼啪声,我压抑的、带着浓重鼻息的呼吸声,以及药膏涂抹时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二狗……”良久,梅花娘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悠远。
她没有看我,只是缓缓抬起那只没被我抓着的手,粗糙的、同样布满伤痕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抚上了我挂在腰间的那块玉佩。
那玉佩,自我有记忆起便贴身佩戴。
质地温润,却非顶级美玉,上面雕刻着极其简单古朴的云雷纹,线条粗犷有力。
因为常年贴身佩戴,边缘己被摩挲得十分光滑。
它是我襁褓中唯一留下的、与那个被血与火吞噬的“洪家”相关的印记。
“有些事……娘瞒了你十六年……”她的手指在那温润的玉面上缓缓移动,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眷恋的轻颤,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岁月的尘埃深处费力地挖掘出来,“不是时候……以前你太小……后来……你上了山……”她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也似乎在斟酌词句。
小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屋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都显得格外遥远。
“这块玉……还有你的名字……”梅花娘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沉重,“洪默,承烈……这不是普通人家孩子能有的名字……你爹他……他当年……”就在这万籁俱寂、连呼吸都仿佛停滞的瞬间——“嗡!”
一道温润、却异常清晰的白色毫光,毫无预兆地从我腰间那块云雷纹玉佩的中心骤然迸发!
那光芒并不刺眼,如同月华凝聚,瞬间照亮了梅花娘布满伤痕的手,也照亮了她骤然转回、写满惊愕与难以置信的脸庞!
光芒流转,玉佩变得温润滚烫,紧贴着我腰间的皮肤,仿佛一颗突然苏醒的心脏,在沉寂了二十三年后,第一次发出了属于它自己的、灼热的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