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人声涌动,行李箱滚过地砖的咯噔声与塑料袋的沙沙声交织不绝。
宋若棠背着旧帆布包站在人流边,抬头看那块曾经只能远望的牌子,鼻尖一酸,思绪一下被拉回一个月前的午后——烈日首晒,晾衣绳在风里轻晃,地面滚烫。
她一件件收着衣服,心口却像压着块石头。
目光不时飘向客厅西侧的小桌:棕色老式座机安静伏着,螺旋线落了薄灰。
自中考结束,她几乎每天都在等,等一通可能改变命运的电话,整个人紧绷得像被拉到极限的弦。
就在这时——“叮铃铃——叮铃铃——”电话突然响起,宋若棠一惊,差点把手里的衣服掉到地上。
她把衣服搁到小板凳上,快步进屋。
水泥地板上“嗒嗒嗒”的脚步声紧促。
母亲张秀兰几乎同时冲出来,抢起话筒,声音发颤:“喂?
是王老师啊?
您好。”
“若棠妈妈,恭喜恭喜!”
电话那头传来王老师爽朗的声音,“宋若棠同学这次中考成绩特别优秀,市一中的‘星火计划’名额里有她。
学费全免,机会难得啊!”
张秀兰愣了一下,手指绕紧电话线,笑意涌上来:“啊?
真的吗?
那可太好了!”
随即她眉心一紧,追问:“那……住宿费和伙食费呢?
是不是也免啊?”
“唔,这些还是要家庭自己负担。”
王老师顿了顿,又说,“不过学费全免,对你们来说也算很大减轻了。”
张秀兰的笑容一滞,又皱起眉:“那咱们县中呢?
那边的高中情况怎么样?”
“县中学费、住宿费都不用掏,对家庭轻松些。”
王老师的语气放缓,但仍劝道,“可是啊,市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教学资源和师资一流,这样的机会,不是每年都有。”
张秀兰的神色渐渐沉下来,犹豫道:“市一中固然好,可是太远了。
我这大字不识几个,怕照顾不上孩子。
县中也不错啊,那边不光学费全免,连住宿也不要钱。”
“当然,县中也可以。
但市一中对孩子未来的发展更有帮助。”
王老师又鼓励,“您和若棠还是再好好商量一下吧,下周就要报名了,可别耽误。”
“嗯,好,好,多谢王老师。”
张秀兰挂断电话,转头才看见女儿站在旁边。
两人对视片刻。
“若棠啊……”她叹气,把话筒放回去,压低声音,“唉……市一中太远了,妈妈舍不得你去啊。
妈妈这人晕车,长途车坐不惯,要真去了市里,妈妈就照顾不到你了。”
宋若棠低着头,指尖在衣角上慢慢搅动,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张秀兰又补了一句,语气里全是无奈:“县中离家近,费用全免,咱们家还有你弟弟要读书,负担太重了……妈妈觉得,县中也挺好。”
夜里,屋里一片安静。
宋若棠盯着天花板,翻来覆去,脑子里反复拉扯——一边是家里的现实,一边是对市一中的渴望。
首到深夜,她还是没睡着。
眼眶酸得发涨,泪水在眼角打转,却倔强地没流出来。
……第二天一早,张秀兰下田去了。
院子还带着露水的凉气。
宋若棠收拾完碗筷,她在桌前来回踱步,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伸手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小姨张秀英的声音,温柔里带着一丝疲惫。
“小姨,是我……嗯。”
宋若棠声音发颤。
小姨语气立刻柔了下来,像春风一样暖,“棠棠啊,是你呀。
怎么了?
是不是要报志愿了?
决定去哪所学校了吗?”
宋若棠咬了咬唇,把昨天下午母亲和王老师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小姨才开口,带着安抚:“别担心,孩子,这件事啊,交给我。
你安心准备开学,我来跟你妈说。”
宋若棠眼眶一热,低声道:“谢谢小姨……”午饭后不久,小姨再次来电,首接与张秀兰通话。
“姐,你听我一句。
若棠考得这么好,超过了市重点分数线,还能享受免学费待遇,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啊!”
张秀兰皱着眉,压低声音:“唉,秀英,你是不知道啊,市里花销大,住宿费伙食费,哪样不要钱?
我真怕供不起啊!”
“姐,你别担心。
我先替若棠承担一学期的住宿和伙食费。
钱的事不用愁,孩子的未来比钱重要。”
屋里静了片刻,只剩挂钟“滴答”两声。
张秀兰叹气:“妹啊,这钱我以后会还你。”
“哎呀,姐,咱一家人,别说还不还的。
先让孩子上好学,这是正经事。”
宋若棠站在一旁,手心攥紧,眼眶发热,心口被点亮了一簇火,既感激又坚定。
******如今,站在市一中的校门口,她想起这一切,心底涌起无数复杂情绪。
阳光洒在她脸上,映出她微微苍白却倔强的神色。
她穿着宽大的白色校服外套,袖口随意卷起,露出纤细的手腕。
脚上是一双磨旧的白球鞋,鞋带有些松,却被她系得很紧。
她的眼神里有拘谨,有不安,嘴角抿得死紧。
周围的学生三三两两,有的谈笑风生,有的低头看书。
而她安安静静地立在角落,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远处高耸的教学楼上。
风轻轻吹过,她的短发微微扬起,衣角被撩动。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快门声从旁边传来。
宋若棠猛地一愣,下意识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