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羽踩碎水洼里的倒影时,第七根烟刚好燃到过滤嘴。
他把烟蒂扔在警戒线外,抬头看向眼前这座爬满藤蔓的废弃工厂——三层高的红砖楼像颗烂牙,嵌在城市新区与旧区的交接处,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深褐色的内里,像凝固的血。
“沈队。”
痕检科的小李举着紫外线灯,镜片后的眼睛泛着红血丝,“进去吧,现场保护得还行。”
沈羽嗯了一声,拉了拉乳胶手套的边缘。
橡胶摩擦的涩感让他稍微定神,这是他从警十年养成的习惯——触碰罪恶前,先确认自己与它隔着一层屏障。
工厂大厅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积灰的水泥地上,一道拖拽痕迹歪歪扭扭地通向中央那根锈迹斑斑的承重柱。
尸体呈坐姿靠在柱子上,头歪向左边,右手垂在膝盖旁,手指蜷缩,死前像是攥过什么东西。
“死者男性,初步判断年龄在35到40岁之间。”
小李的声音压得很低,“致命伤在颈部,一刀毙命,切口很整齐,凶手应该用的是锋利的薄刃刀。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10点到凌晨2点之间,具体得等法医解剖。”
沈羽没说话,目光扫过尸体。
死者穿一件灰色夹克,里面是件白衬衫,裤子膝盖处有磨损,皮鞋上沾着泥,但鞋底纹路清晰——不是常来这种废弃工厂的人。
他的视线停在死者胸口,那里的衬衫被割开一个不规则的洞,洞口往里,皮肤***处有个深色印记。
“那是什么?”
沈羽蹲下身,凑近了看。
印记是个符号,像是希腊字母里的“Ω”,但右下角的竖线稍微向外撇了一点,边缘有些模糊,像是用什么东西蘸着颜料画上去的,颜色深得发黑,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刚发现的,”小李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小片沾了同色颜料的布料,“初步检测不是油漆,成分还得等化验。
奇怪的是,这符号像是此人死后才画上去的,周围皮肤没有挣扎痕迹。”
沈羽指尖悬在符号上方几厘米处,没敢碰。
他见过不少凶案现场的涂鸦,有的是帮派标记,有的是凶手炫耀的签名,但这个“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笔画沉稳,没有丝毫颤抖,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落笔的。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钱包里有身份证,叫周明,住在西区的惠民小区。
我们己经联系辖区派出所,让他们去通知家属了。”
小李顿了顿,“口袋里还有一部手机,关机了,技术科的人正在试着开机。
另外,现场没有打斗痕迹,门窗都是从里面锁上的——凶手要么是跟死者一起进来的,要么就是有钥匙。”
沈羽站起身,走到工厂门口。
老式的铁门锁着,锁孔里没有撬动的痕迹。
他转头看向二楼的窗户,玻璃大多碎了,窗框上挂着几根生锈的铁条。
“赵刚呢?”
“刚带着人去查死者的社会关系了,”小李指了指外面,“他说先去周明单位问问,看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沈羽点点头,视线重新落回尸体上。
周明的眼睛闭着,脸上没有太多痛苦,反而有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这种平静让沈羽心里发沉——要么是凶手速度太快,他根本没反应过来;要么,就是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法医老张提着箱子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助手。
“沈队,我来了。”
老张戴上口罩和手套,“先看看尸体?”
沈羽往旁边退了退,让出位置。
他看着老张蹲下身,手指翻开死者的眼皮,又检查了颈部的伤口,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怎么了?”
沈羽问。
老张首起身,摘下口罩,脸色不太好看:“切口不仅整齐,而且角度很刁钻,正好切断了颈动脉和气管,但没伤到颈椎。
这手法……有点专业啊。”
沈羽心里咯噔一下。
专业?
是医生?
屠夫?
还是……有经验的惯犯?
“还有,”老张指了指死者胸口的符号,“这颜料里掺了东西,你看这颜色,发黑是因为加了墨,而且里面好像还有点金属粉末——等化验结果吧,说不定有线索。”
就在此时,技术科的小王跑了进来,手里举着周明的手机,脸色发白:“沈队,手机开了,但……你自己看吧。”
沈羽接过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锁屏界面。
壁纸是一张很普通的风景照,但锁屏密码提示框下面,有一行自动弹出的短信预览,发件人未知,内容只有一句话:“第一块拼图,齐了。”
雨还在下,敲打着工厂的铁皮屋顶,发出单调的声响。
沈羽盯着那行字,感觉那“Ω”符号正从冰冷的尸体上,静静地看着他。
他把手机递给小王:“查这个发件人,还有,把周明的通话记录、短信、社交软件聊天记录,所有能恢复的,全都恢复出来。”
“是!”
沈羽再次看向尸体,周明的头依然歪着,仿佛在凝视着远处的什么。
他顺着那个角度望过去,工厂角落的阴影里,堆着一些废弃的木箱。
走近箱子,看到上面落着一只黑色的蝴蝶,翅膀湿哒哒的,一动不动。
像是被什么东西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