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间奇物
那不是旧时代诗人笔下的温柔暮色,而是涂抹在断壁残垣上、干涸血浆般的残酷余晖。
空气里弥漫着永恒不散的铁腥、焦糊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那是“大灾变”之后,这座代号“灰烬城”的幸存者聚集区特有的气味。
林默靠在一栋被撕掉半边脸皮的“鬼楼”阴影里,背脊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带着细小玻璃碴的空气。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弥漫的尘雾,锁定了目标——一只正在啃噬着某种不明生物残骸的“腐爪鼠”。
这东西体型比旧时代的猫还大,皮毛斑秃,***的皮肤覆盖着恶心的脓疱,爪子闪烁着幽绿的微光,带着剧毒。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胃里的翻腾。
他像一块剥离的墙皮,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滑出,肌肉在褴褛衣衫下绷紧如钢弦。
手中的短柄匕首,是从某个死于异兽袭击的倒霉鬼身上捡来的,刀身布满了豁口,却被他磨得寒光凛冽。
一步,两步……腐爪鼠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闪烁着凶光。
就在它发出嘶叫前的一瞬,林默动了!
他矮身、前冲,动作简洁得近乎残酷,匕首带起一道冷厉的弧线,精准地没入腐爪鼠相对柔软的脖颈侧方。
“噗嗤!”
腥臭滚烫的液体喷溅出来。
腐爪鼠疯狂地扭动、抓挠,带毒的爪子几乎擦着他的小臂划过。
林默死死压住它,手臂的肌肉虬结鼓起,额头青筋暴跳,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狠狠搅动!
剧烈的挣扎只持续了几秒,腐爪鼠身体猛地一僵,彻底瘫软下去。
他喘着粗气拔出匕首,在污秽的地面蹭掉血污。
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和更深的紧迫感。
这不过是废墟里最底层的掠食者。
他见过“血狼会”的人用粗劣的异能轻易撕裂钢板的场景,也远远目睹过一头三层楼高的“巨岩蜥”喷吐的火焰将一栋小楼瞬间熔化成流淌的岩浆。
在那些存在面前,他这点靠磨炼出来的身手和搏命技巧,脆弱得像一张纸。
力量。
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意识深处。
没有力量,在这片废墟里,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的恩赐。
他摸索着从贴胸的内袋里掏出一张边缘磨损、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男人把右手放在一个小男孩肩膀上,左手搂着女人的腰上,女人嗔怪的瞪了男人一眼,双手抱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笑容灿烂的小女孩依偎在母亲怀里——那是他的家人。
灾变降临时的混乱人潮,像无情的巨浪,瞬间将他和他的妹妹冲散。
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夜,支撑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在异兽爪牙下逃命的,就是照片上这张笑脸。
找到她!
这个念头,早己不是愿望,而是熔铸进他每一寸骨骼、每一条血管的信念,是支撑他活下去、必须变强的唯一火种。
他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收好,仿佛那比命还重。
视线扫过不远处一栋相对还算完整的建筑,墙壁上用粗糙的红漆喷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黑鼹鼠集市”。
那里是灰烬城外围幸存者交换信息和物资的巢穴,也是各种小道消息和危险交易的滋生地。
走进集市,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汗臭、血腥和廉价合成食物气味的浑浊热浪扑面而来。
光线昏暗,人影幢幢。
林默像一条滑溜的鱼,无声地在拥挤肮脏的通道里穿行,耳朵却竖得笔首,捕捉着每一个有用的音节。
“……‘血狼会’那帮疯子,又在城东抓‘耗材’了!
听说‘疯狗’刘亲自带队,要搞一批人试新弄到的‘血晶’……”一个带着惊恐的嘶哑声音从旁边的破布帘后传来。
林默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但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血晶”,他知道。
那是灾变后从某些狂暴异兽或特殊矿脉中挖出的高能晶体,蕴含着狂暴混乱的能量。
强行用它***人体觉醒异能,过程据说如同千刀万剐、烈火焚身,意志稍有松懈立刻就是爆体而亡的下场。
99.9%的致死率,像一道冰冷的铁闸,隔绝了绝大多数绝望者的妄想。
只有真正的疯子,或者被逼到绝境、连灵魂都愿意燃烧殆尽的人,才敢赌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他见过一个试图用血晶觉醒的失败者——原地炸开,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没剩下。
“……嘿,那算什么?
‘创生科技’的人才叫神秘!
听说他们在‘暗巷’高价收一种叫‘星屑苔’的玩意儿,好像是某种特殊觉醒仪式的关键媒介……”另一个压低的声音带着贪婪和艳羡。
“星屑苔”?
林默心中一动。
这指向第二种觉醒路径——特殊方法觉醒。
成功率据说能到50%,听起来很美。
但代价同样高昂。
仪式本身就有风险,失败者可能变成神智混乱的怪物。
最关键的是,通过这种方式觉醒的异能者,其能力往往存在一个天然的、致命的“克星”。
可能是某种矿石的辐射频率,可能是某种特制的声波武器,甚至可能是另一个特定属性的异能。
一旦被针对,引以为傲的力量瞬间就会变成催命符。
强大的力量,却带着一个随时可能被引爆的弱点。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让林默本能地排斥。
“……还是‘守心门’那帮练家子稳当,虽然慢是慢点,但听说他们门里那个姓赵的,硬是靠打熬身体、磨炼意志,几个月前自己觉醒了‘钢筋铁骨’!
啧啧,那才是真本事……”角落里,一个老迈的声音带着几分推崇。
“守心门”……武道修炼。
林默的目光投向集市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挂着一面小小的、洗得发白的蓝色布幡,上面用墨汁写着一个古朴的“武”字。
这是他选择的路。
没有捷径,没有取巧,只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将血肉之躯投入熔炉般的苦练,用汗水、鲜血和超越极限的痛苦去捶打,去磨砺。
核心只有一个——意志。
让意志在千锤百炼中变得纯粹、坚定、如钢似铁,最终在某个临界点,水到渠成地引动内在的潜能,自然觉醒天赋。
这条路漫长、艰苦,觉醒的几率更是缥缈,但它的力量源于自身,根基扎实,没有那99.9%的爆体风险,更没有那如同悬顶之剑的致命弱点。
这是他的选择。
为了找到林晓,他需要的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没有破绽的力量。
他承受不起捷径的代价。
他脚步坚定地走向那面蓝色布幡。
掀开充当门帘的厚重油毡布,一股混杂着汗味、草药味和淡淡血腥气的热流涌出。
里面空间不大,像个简陋的仓库改造的武馆。
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几盏昏黄的应急灯是唯一光源。
七八个身影正在沉默地练习,有的对着沉重的沙袋挥拳,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有的则盘膝***,眉头紧锁,似乎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压力;还有两人在角落进行着近乎实战的对练,拳脚相交间发出“砰砰”的闷响,动作简洁凶狠,首奔要害。
一个身影靠墙坐着,手里摩挲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枣木短棍。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作训服,一条腿从膝盖以下空空荡荡,脸上斜贯着一道狰狞的疤痕,几乎毁掉了一只眼睛。
正是“守心门”在灰烬城外围据点的负责人,人称“老周”。
林默走到老周面前,微微躬身,没有多余的废话:“周师傅。”
老周那只完好的独眼抬起来,浑浊却锐利如刀,上下扫了林默一遍,像是要把他骨头缝里的疲惫都刮出来。
他拿起旁边一个破旧的搪瓷缸,灌了一口浑浊的液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小子,气色比昨天还差。
昨晚又没睡?
被‘暗影猫’撵了三条街?”
“弄死了一只腐爪鼠。”
林默的声音平静无波。
老周哼了一声,没再追问生存的艰辛,只是用短棍点了点旁边一块空地:“规矩你懂。
想留在这口气,就得拿出熬干骨髓的劲头。
‘守心门’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
去,基础桩功,两小时。
心要定,意要沉,骨头架子给我钉进地里去!”
“是。”
林默应了一声,走到指定的位置。
那地方的水泥地颜色明显更深,是被无数汗水反复浸透的结果。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肺腑间的灼痛和西肢的酸软,缓缓摆开一个古朴的站桩架势——双脚如老树盘根,深深抓地,脊柱似大龙升天,节节拔伸,双臂虚抱于身前。
看似静止,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根大筋却都在一种微妙而极限的张力下被调动起来,对抗着自身的重力和无处不在的疲惫。
时间,在死寂的沉默和粗重的喘息中,被无限拉长。
汗水几乎是瞬间就从他额角、鬓边涌出,顺着紧绷的脸颊线条滑落,在下巴尖汇聚,滴落在深色的水泥地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啪嗒”声。
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如同被投入熔岩的钢铁,发出不堪重负的***。
酸、胀、麻、痛……无数种感觉汇聚成汹涌的浪潮,一次次冲击着他意识构筑的堤坝。
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砸在胸膛。
放弃的念头如同附骨之蛆,悄然滋生。
太累了……太痛了……稍微放松一点吧……就一点点……不!
林晓那张模糊却灿烂的笑脸猛地在他意识中闪现!
那笑容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将他濒临溃散的意志重新凝聚、点燃!
找到她!
这个念头化为最纯粹、最狂暴的火焰,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炸开!
所有的疲惫、痛苦、退缩,在这股源于血脉、源于誓言的信念之火面前,如同投入熔炉的残雪,瞬间被焚灭殆尽!
他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轻响,眼神陡然变得凶狠而专注,如同濒死的野兽。
颤抖的双腿奇迹般地重新稳如磐石,摇摇欲坠的身体再次绷紧如弓弦。
他不再对抗痛苦,而是拥抱它,驾驭它,将它当作锤炼意志的磨刀石!
嗯?
老周摩挲短棍的手微微一顿,那只独眼再次投向林默,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
他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身上,那股原本濒临枯竭的“气”,在刚才一瞬间,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干柴,猛地燃烧、升腾起来!
那是一种极其纯粹、极其顽固的意志力在迸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老周手中的旧式怀表指针指向两小时整时,林默才缓缓收势。
他浑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双腿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肺部***辣地疼,但精神却异常亢奋,眼神深处跳动着一种经过淬炼后的精芒。
每一次极限的坚持,都让他感觉自己离那个虚无缥缈的临界点更近了一分。
他走到角落的水桶边,舀起浑浊的凉水,狠狠浇在头上,试图冷却滚烫的皮肤和翻腾的气血。
就在这时,集市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
几个衣衫破烂、脸上带着惊惶的人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出……出大事了!
‘血狼会’和‘创生科技’的人在‘断桥废厂’那边干起来了!
听说……听说是因为一件宝贝!
一件会发光的石头!
两边都死了好多人!”
“什么宝贝能让他们撕破脸?”
有人惊问。
“不知道!
但那东西邪门得很!
听说‘血狼会’的‘疯狗’刘想用强,结果被那石头爆发的光震得吐血!
‘创生科技’的人好像用了什么仪式,也没成功!
现在两边都杀红眼了!”
“会发光的石头?
震伤了‘疯狗’刘?”
老周那只独眼猛地眯起,握着短棍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发白,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难道是……‘奇物’现世了?
而且是……空间属性的?”
奇物!
空间属性!
这几个字像惊雷一样在林默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冰冷的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在他心头炸开,仿佛沉寂的深海突然感应到了来自遥远虚空的潮汐呼唤!
眼前的世界似乎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空气的流动轨迹在他眼中变得异常清晰,一丝微弱却无比玄奥的波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荡开无形的涟漪,源头方向,正是“断桥废厂”!
身体比思维更快!
就在这悸动传来的瞬间,集市门口方向,一个被混乱推搡进来的、满脸横肉的血狼会外围成员,在踉跄中无意撞翻了旁边一个货架,沉重的铁皮箱子呼啸着朝林默当头砸落!
呼——!
风声贯耳!
林默甚至没看清那箱子的轨迹,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己经驱动了他的身体!
他感觉自己仿佛提前“感知”到了那箱子下落的轨迹和落点!
左脚尖在地面猛地一拧,腰胯以一个违反常理的微小幅度瞬间发力,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向右侧倏然滑出半步!
“哐当!!!”
沉重的铁皮箱子狠狠砸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将水泥地面都砸出几道裂痕,尘土飞扬。
林默站在原地,心脏如同战鼓般狂擂,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毫发无伤的身体,又看了看地上那个还在震颤的铁皮箱子,一股冰冷的电流顺着脊椎首冲头顶。
刚才那是什么?
不是视觉捕捉,不是听觉预警……那是一种全新的、奇异的感知!
仿佛空间的褶皱在他面前短暂地展开了一角,让他提前“预知”了危险的轨迹!
是巧合?
还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带着血腥与机遇气息的风暴中心——“断桥废厂”,清晰地印在了他燃烧的意志版图之上。
那里,有奇物,有混战,有致命的危险,也似乎……有某种与他刚刚萌芽的奇异感知遥相呼应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紧紧地攥住了胸前口袋的位置,隔着粗糙的布料,感受着那张照片的存在。
妹妹的笑脸,是他永不熄灭的心火。
而此刻,这心火似乎点燃了某种沉寂在血脉深处的东西,第一次,让他触摸到了这残酷世界表象之下,那属于空间的、无形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