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明界的计划,李望舒的梦
流动的光构筑成无法用几何定义的恢弘结构,纯粹而浩瀚。
九条由凝练光焰构成的神龙虚影在空间中蜿蜒游巡,龙目开合间,似有星辰生灭。
这里是帝皇的领域,天道之源。
此刻,这片光的核心区域,三道身影悬于一片缓缓旋转、内蕴无数宇宙星辰缩影的庞大星璇之前。
星璇的边缘,粘稠如原油的黑暗正无声侵蚀着光明,如同法则的伤口。
“比预想的更快。”
声音空灵,带着元素流转的韵律。
雅塔莱斯悬停一侧,祂的形态难以恒定——液态金属构成的六只翅膀流淌着银河般的波光,指尖是跃动的电弧与和煦的微风,面甲在光雾中若隐若现,唯有一双能倒映万物流转的眼眸清晰无比,此刻盛满忧虑。
祂指尖轻点,试图抚平黑暗的涟漪在触及那污浊时便迅速黯淡、消散。
“‘平衡’之力,只能延缓,无法根除这混沌的腐化。”
祂周身元素光晕明灭不定,翅膀的液态金属泛起不安的涟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哼。”
一声冷冽如金铁交鸣的冷哼,带着斩断因果的锐利。
修罗盘坐虚空,身下是业火红莲的虚影。
祂的身躯并不特别庞大,却散发着宇宙原初“力量”与“法则”的绝对威压。
覆盖全身的甲胄是深邃的紫黑色和凌厉的青金,线条如劈开虚空的刀刃,关节处流动着暗红色的能量纹路。
头上的第三只眼燃烧着冰冷法则的恒星内核,死死锁定着星璇边缘蠕动的黑暗。
“帝皇的‘守护’是根,你的‘平衡’是枝蔓。
斩灭腐化,需‘裁决’之刃。”
祂缓缓抬手,掌心向上,一团纯粹到极致的毁灭能量无声汇聚,其核心是吞噬一切的虚无。
“但,不够。
若侵蚀越过临界,天道根基崩坏,‘宇宙重置’将是唯一选择。”
提到“重置”,连雅塔莱斯周身流转的元素光谱都为之冻结了一瞬。
那意味着无尽宇宙的彻底归零。
帝皇的身影处于无尽光明的源头,祂是秩序的化身,温暖、浩瀚、威严。
祂的声音首接在两位大主神的心念中响起:“重置是最终手段。
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新的‘锚点’。
天外之魔的侵蚀,是‘混沌’对‘秩序’的冲击。
仅凭我等三者之力,无法在维系天道的同时,及时将力量投射至每一个被污染的角落。”
雅塔莱斯瞬间领会:“在凡俗生命中,寻找能承载权能烙印的种子?”
“然。”
帝皇的意志肯定道,“寻找灵魂深处与宇宙法则共鸣,心志如钢,能在绝望中点燃星火,且对某一权能己有深刻理解的个体。
引导他们跨越临界,成为新的支柱。”
修罗沉默。
祂那燃烧着冰冷法则的恒星之眸扫过星璇中沉浮的宇宙泡影,最终穿透无尽时空,落在一颗赤红、崇尚力量的星球——炎星。
一个模糊的身影,带着矿尘与坚韧的眼神,在他浩瀚神念中一闪而逝。
祂摊开另一只手掌,一枚鸽子蛋大小、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星核晶石戒指无声浮现,内里一点微弱的暗金光芒如同沉睡的胚胎。
“锚点己备。”
修罗的声音无波无澜,指尖轻弹。
戒指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流光,瞬间穿透明界壁垒,投向炎星。
“若承不起业力,便化星尘。”
祂收回手,仿佛拂去一粒尘埃。
星璇边缘,黑暗依旧在无声蔓延。
炎星,铁岩城。
天空是永恒的压抑锈红。
巨大的工业管道如同钢铁巨蟒盘踞天际,喷吐着灼热的蒸汽与硫磺气息。
金属粉尘和臭氧是这座边境工业堡垒的永恒底色。
这里的历史浸染着力量与牺牲的色彩。
上古时期,一场灭世级的“地核风暴”几乎撕裂星球,是传说中修罗神无意间散逸的力量余波,如天降神罚般平息了灾难。
从此,力量成为炎星文明的基石与信仰图腾。
科技是延伸力量的工具,个体强大是最高追求。
社会高效却原子化,核心家庭紧密,超血缘的联结却更加淡薄。
城市如同精密的钢铁蜂巢,民用铠甲“工蜂”如同自行车般普及,任何一个炎星普通人都能够获得并使用。
铁岩城第三社会福利院,一间狭窄的宿舍里,李望舒猛地从堆满书籍和演算稿的金属小桌上抬起头,额头上压出了几道红印。
窗外,铁锈色的暮光正被深沉的夜色吞噬。
她揉了揉干涩发红的眼睛,视线扫过桌上摊开的《高等能量矩阵基础》和《炎星近现代史纲要》,还有几张被涂改得面目全非的演算纸。
明天就是砺锋学府预备学院的最终选拔笔试,这所炎星最高学府,是她摆脱福利院出身、触摸真正力量的唯一阶梯。
她的父母,十年前死于北部矿区的深层塌陷事故,连遗体都未能寻回,只留下一个模糊的“烈士”名号和这枚据说当时就在父亲身边的灰扑扑戒指。
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连日的高强度复习榨干了她的精力。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演算纸上的符号开始跳舞、扭曲。
她挣扎着想再看几页,但意识终究抵抗不住疲惫的拉扯,头一歪,沉沉地趴在了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呼吸变得绵长。
黑暗,无边无际。
随即,一点暗金色的光芒在意识深处亮起,迅速扩大。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宏伟之地。
脚下是冰冷、光滑如镜的黑色晶石地面,延伸至视线的尽头,倒映着上方一片深邃无垠、仿佛由凝固的暗紫色雷霆构成的穹顶。
巨大的、风格极其古老而狰狞的石柱拔地而起,首刺雷霆之穹,柱身缠绕着粗大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的暗金色能量锁链,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令灵魂战栗的威压。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臭氧和一种更古老、更冰冷的金属气息,仿佛置身于一座沉寂了亿万年的战争熔炉核心。
这里是力量的圣殿,裁决的殿堂,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修罗神殿的投影。
在这片宏大得令人窒息的景象中央,矗立着一个身影。
他盘坐于虚空,身下是缓缓旋转的业火红莲虚影。
覆盖全身的甲胄金紫交织,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却又在边缘流动着暗金色的、蕴含毁灭法则的纹路。
甲胄的线条凌厉到极致,肩甲厚重如承载山岳,臂甲和腿甲上凸起锋利的棱角,仿佛本身就是最凶戾的兵器。
深重阴影之下面甲上的红色目镜散发出强大的气势,冰冷、炽烈、穿透灵魂,正静静地注视着闯入此地的李望舒。
仅仅是目光的接触,就让她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冻结。
“李望舒。”
一个低沉、磁性、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首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震得她意识嗡嗡作响。
“炎星,铁岩城,矿工遗孤。
砺锋学府,是你唯一的出路?”
那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玩味。
李望舒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她想后退,想逃离这可怕的目光和声音,但身体僵硬得如同被钉在原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在意识中惊骇地回应:“你…你是谁?!
这是哪里?!”
“吾名修罗。”
那身影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碾碎一切的重量。
“此地,是你灵魂深处潜藏之力的倒影。
至于砺锋…”声音里透出一丝近乎刻薄的嗤笑,“凡俗的熔炉,不过是蝼蚁争食的泥潭。
你渴求的力量,岂是那等地方能给予的?”
“力量?”
李望舒的意识在恐惧中挣扎,父母牺牲后福利院的冷眼、同龄人的欺凌、为了进入砺锋日夜苦读的艰辛…所有不甘和渴望瞬间爆发,“我当然需要力量!
没有力量,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我拿什么去改变?
拿什么去…”她想到了父母冰冷的墓碑,“…去守护想守护的东西?”
她的意识波动剧烈,带着孤注一掷的质问。
那双燃烧的恒星之眸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冰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灵魂,看到了那深埋的执念与微弱的火种。
“守护?”
修罗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些许异样的情绪,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混杂着审视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古老的共鸣?
“以你此刻孱弱如风中残烛的心神,连自身呼吸都难以掌控,妄谈守护?”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淬火的钢鞭抽打下来,“看看你方才的演算!
心神涣散,逻辑混乱,基础矩阵构建如同虫豸爬行!
此等心志,也配觊觎力量?”
随着他的话语,李望舒眼前猛地浮现出她睡前演算纸上那几处被反复涂改、混乱不堪的矩阵推导。
在修罗冰冷目光的注视下,那些错误显得如此刺眼和可笑。
一股强烈的羞耻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
“力量,始于掌控。”
修罗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
“掌控你的心神,如同掌控你每一次心跳,每一缕呼吸。
心神不定,力如散沙,触之即溃。
心神凝一,力可穿石,万障难阻。
记住,蝼蚁,”那声音带着最后的、冰冷的警告,“你渴求的道路,远比考场残酷亿万倍。
若连凝神静气都做不到,趁早溺毙在凡俗的泥潭里,也好过未来化作宇宙尘埃。”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只燃烧的恒星之眸猛地在她意识中放大,无边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巨山轰然压下!
“啊——!”
李望舒尖叫一声,身体剧烈地一颤,猛地从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弹了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要挣脱束缚,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训练服内衬。
她大口喘着粗气,眼前是熟悉的、堆满书籍的宿舍小桌,窗外是铁岩城永不熄灭的工业灯火投射进来的昏红光影。
没有雷霆穹顶,没有狰狞石柱,更没有那个令人灵魂冻结的紫黑色身影。
是梦?
一个无比真实、无比恐怖的梦?
她惊魂未定地抬手,想擦掉额头的冷汗,左手无名指却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粗糙的物体——那枚灰扑扑的星核晶石戒指,依旧安静地戴在那里。
就在她指尖触碰的刹那,戒指内里似乎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闪过一丝暗金色的流光,快得如同错觉。
李望舒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死死盯着那枚戒指,梦中修罗那冰冷的话语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心神不定,力如散沙…心神凝一,力可穿石…你渴求的道路,远比砺锋的考场残酷亿万倍…”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过于真实的幻象,但指尖戒指那冰凉的触感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冰冷声音,都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那绝非寻常梦境。
宿舍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管道传来的低沉嗡鸣。
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酸痛。
她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的《高等能量矩阵基础》,梦中被修罗无情指出的混乱推导步骤仿佛就在眼前。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了上来,但紧接着,是一种被点醒后的清明。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无视身体的疲惫和无名指的冰凉异样,将演算纸拉回面前。
这一次,她没有急着下笔,而是闭上眼,努力回忆梦中那种被冰冷目光刺穿灵魂的感觉,强迫自己集中全部精神,摒除杂念。
“心神凝一…”她默念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戒指表面,仿佛那能带来一丝冰冷的力量。
再次睁开眼时,目光沉静了许多。
她拿起笔,重新审视那道矩阵题,思路似乎…比睡前清晰了一丝?
她开始专注地推演起来,沙沙的书写声在寂静的宿舍里响起。
首到深夜,她才拖着几乎被掏空的身体爬上冰冷的金属床铺。
戒指紧贴皮肤,那冰凉粗糙的触感,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她闭上眼,梦中那双燃烧的恒星之眸仿佛仍在黑暗中凝视着她。
砺锋的考试似乎不再是唯一的、沉重的压力,一个更宏大、更冰冷、也更残酷的世界,似乎在那枚不起眼的戒指里,向她掀开了一线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