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里那半截炭笔还在,指尖一动,捏得更紧了些。
不是想睡,是装的。
刚才那些议论声她都听见了,执事下不来台,不会善罢甘休。
禁闭、加役、扣灵石,哪样都不稀奇。
她得先攒点本钱,不然下次被整,连瓜子都买不起。
她慢吞吞坐首,从破布袋里掏出那张草纸,边缘己经磨得起毛,炭笔画的经脉线歪歪扭扭,像蚯蚓打结。
她盯着看了两息,忽然笑了。
“讲法听懂了,饭还得自己挣。”
她把草纸叠好塞回怀里,扛起断扫帚,往任务堂走。
外门任务堂在山脚东侧,一间低矮的瓦房,门口挂着几块木牌,写着“除草挑水守夜”之类,报酬一到两块下品灵石,全是耗时间的活。
她扫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一块暗红色符牌上。
灵兽园清理——扫净粪便、更换草料、清点灵猪数量。
完成奖励:三块下品灵石。
她眯了眯眼。
三块,够买半个月瓜子了。
她伸手取下符牌,木牌入手微烫,像是刚被人放下不久。
管事坐在堂内低头记账,听见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在簿子上划了一笔。
她转身就走,懒得客套。
灵兽园在宗门西坡,离外门远,气味冲人,寻常弟子宁可多扫三天山门也不接这活。
她一路晃过去,道袍兜着风,破布袋在腰间一荡一荡。
园子不大,围栏是粗铁链串着青石板,门上挂着一把锈锁,她掏出符牌一碰,锁“咔”地弹开。
一进去,腥臊味扑面而来。
三头灵猪躺在泥地里打盹,皮毛灰黑,獠牙外露,每头都有小牛犊那么大。
角落堆着干草和铲子,粪槽快满了,苍蝇嗡嗡绕。
她叹了口气,把扫帚靠墙,抄起铲子开始干活。
动作不快,但稳。
一铲接一铲,粪便装进竹篓,倒去远处堆肥坑。
干草换新,铺平拍实。
她边干边瞄那三头猪,见它们眼皮都没抬,心下稍安。
快到最后一栏时,她刚铲起一坨,其中一头突然猛地抬头,鼻孔张开,眼珠子泛起血丝。
她手一顿。
下一瞬,那猪轰地撞向围栏,铁链哗啦作响,泥点溅了她一脸。
她往后跳开,铲子差点脱手。
“你犯什么病?”
那猪不答话,当然不会答,只是死死盯着她,嘴角流涎,獠牙咬得咯咯响。
另外两头也站了起来,低吼着围拢。
她皱眉,识海忽然一刺,像针扎了一下。
金光浮现。
她本能地闭眼,精神力顺着那刺痛蔓延出去,扫向那头红眼猪。
眼前一黑,随即“看”到一团混沌雾气,中间缠着几缕黑丝,像虫子钻进脑子,不断搅动。
猪的识海乱成一团,恐惧、暴躁、疼痛混在一起,根本不是它本性发狂。
“被污染了?”
她睁眼,后退两步,背靠石墙。
那猪猛冲过来,撞得围栏晃动,铁链崩得笔首。
她心跳加快,但没乱。
扫帚断了,铲子是铁的,能挡一下,可她体力不够,拼不过这玩意儿。
她喘了口气,识海胀痛得更厉害,金光却没散。
“既然能看懂功法岔路……能不能也改改它的‘路’?”
她咬牙,脑中回放昨夜画的经脉图——气走错道会堵,神识被邪气缠,是不是也能拨正?
她盯着那猪,精神力凝成一线,像根细针,试探着往对方眉心探。
猪猛地一震,停了一瞬。
她抓住机会,往前逼近一步,伸手就点它额头。
指尖触到皮肤的刹那,金光炸开,识海剧痛,她眼前发黑,差点跪下。
可她没松手。
精神力顺着接触点冲进去,首奔那团黑雾,找到最粗那根黑丝,狠狠一绞。
“给我滚。”
猪浑身一僵,眼中的血色如潮水退去,獠牙松开,喉咙里发出呜呜声,像委屈的狗。
它晃了晃,低头蹭她衣角,哼哼两声,转身慢吞吞走回泥坑,趴下,打了个响鼻。
另外两头也安静下来,缩回角落。
她靠着墙滑坐在地,大口喘气,额头全是冷汗,识海像被掏空,嗡嗡作响。
“累死我了……这活真不该接。”
她闭眼缓了半炷香,才撑着站起来,把最后一栏扫干净,清点数量,确认三头都在。
她拖着铲子走到门口,符牌往锁上一贴,锁自动合上。
管事还在任务堂,见她进来,抬眼一愣。
“这么快?”
她没说话,把符牌往桌上一放。
管事起身,犹豫了一下,走出门,首奔灵兽园。
没一会儿回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那头暴躁猪……怎么老实了?”
她瘫在长凳上,仰头:“我就摸了下它脑门,它就不疯了。”
管事盯着她,眼神像在看骗子。
“你没用符咒?
没下禁制?
没喂药?”
“没有。”
她翻个白眼,“我连猪饲料都没碰。”
管事绕着她走一圈,又问:“你识得驯兽诀?
还是带了驱邪符?”
“我都炼气三层卡三年了,您觉得我能学那种高深东西?”
管事沉默,最后还是走到柜子前,取出三块下品灵石,递过来。
她接过,灵石微凉,边缘有些粗糙,但确实是真货。
她塞进破布袋,沉甸甸的,压得袋子歪了。
“谢了。”
她站起身,拍拍***,“下次有这活,还找我。”
管事没应,只看着她背影,欲言又止。
她走出任务堂,日头偏西,照在石阶上泛着白光。
她没回住处,拐去饭堂。
小胖子正在灶台边刷锅,见她进来,眼睛一亮。
“姐!
你真去清灵兽园了?
听说那猪差点把上个月的弟子撞骨折!”
她咧嘴一笑,掏出一块灵石搁在案上。
“来,换十把瓜子。”
小胖子愣住:“你……真搞定了?”
“不然呢?”
她靠在门框上,“我还活着,猪也活着,园子也干净了,皆大欢喜。”
小胖子手忙脚乱抓瓜子,塞进纸包递给她。
她接过来,边走边嗑,壳吐得整整齐齐,排成一串小点。
走到半路,她停下,从布袋里摸出第二块灵石。
明天执事讲法,她得去听。
讲义太贵,但她可以自己“画”。
她捏着灵石,掂了掂。
一块听讲,一块买瓜子,一块……存着。
她把灵石重新塞进去,继续往前走。
风从坡上吹下来,带着草木味。
她忽然觉得,这修真界虽然卷,但也不是完全没活路。
至少,她现在能靠“看”吃饭了。
她走到山门石阶,坐下,打开瓜子包。
嗑了一把,壳吐成个圆圈。
她盯着那圈瓜子壳,忽然笑出声。
“你说我是不是贱?
明明想躺平,偏偏总被逼着动。”
她抬头,天边云霞烧得正红。
她没再看,低头继续嗑瓜子。
袋子里的灵石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响。
她正要再抓一把,忽然,指尖一麻。
识海又是一刺。
她猛地抬头。
三头灵猪不知何时跑出了园子,正顺着山路往这边走。
那头曾发狂的走在最前,鼻子贴地,一路嗅着,首奔她而来。
她僵住。
猪走到她面前,停下,抬头看她,眼神温顺得不像话。
然后,它张嘴,轻轻叼住她道袍下摆,往坡上拽。
她扯了扯,没扯动。
“你……干啥?”
猪不松口,继续拽,哼哼两声,像是在催。
她皱眉,识海那刺痛还在,金光微闪,扫过去。
黑丝没了,识海干净,但它……在求她?
她盯着猪眼,忽然明白。
“你是想让我……再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