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冲喜弃女
温知意坐在下首,一身素色衣裙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眼尾却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弧度。
她是今日这场退婚宴的主角,也是全京城眼里的笑话。
她的未婚夫,镇北侯府世子赵珩,三日前以“德行有亏,不堪为配”为由撕毁了婚约,言之凿凿声称有人目睹她深夜私会外男。
此刻,这位正主坐在主位旁,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痛惜。
“知意,我万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演技堪称精湛:“今日这退婚书,我且替你担下这过错,全了你家最后的体面,也算是我仁至义尽了!
你放心,即便你我再无瓜葛,我赵珩也绝非落井下石之人!”
他眼眶泛红,拳头重重锤在桌子上,一副情非得己的模样。
西周立刻响起一片附和与同情。
“赵世子真是仁至义尽了,温知意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就不配当世子妃!”
“啧啧啧,闹成这样还顾念旧情,真的是温大小姐身在福中不知福。”
“做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怎么还没赶出温府!”
温知意垂着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深处的冰冷讥诮。
仁至义尽?
她接收的记忆里,可没有私会外男,只有这位世子半年来与她那位好庶妹温如玉的频频“偶遇”。
更别提,原主曾收到过他言辞暧昧,邀她深夜相见的信笺,只因太晚且不合礼数而未赴约。
万一原主真去了,等待她的肯定不是如此简单的退婚宴吧,那信署名是他赵珩,但字迹却不相似,真是好一个狼子野心!
正想着,一道柔弱不能自理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哭腔:“姐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怪世子哥哥,他也是被逼无奈……你若心中有气,便冲我来吧……”此人正是温如玉,她一身水绿衣裙,楚楚可怜地站在赵珩身侧,咬着下唇,手里的巾帕不停地沾着眼角的泪水。
“如玉,这不关你的事!
是她温知意不守妇道在先,你莫要道歉!”
赵珩立刻呵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更何况我与你清清白白,何须你个女儿家出面!”
“是、是如玉失言了。”
温如玉慌忙低头,肩膀微颤,哭得更加哀切,“如玉只是看不得世子这么好的人被如此对待,心中难免悲哀。”
呵,好一对被命运捉弄的苦命鸳鸯,这台子都搭好了,她怎么能辜负他们的“好意”呢?
温知意指尖轻轻叩击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瞬间打断了厅内虚伪的悲情。
所有人目光霎时聚焦在她身上。
她缓缓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先掠过温如玉,对面的人双手绞着帕子,耳根泛红,哭腔里压着一丝雀跃。
再看向赵珩,喉结微微滚动,嘴角那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是他对温如玉做法的满意。
温知意忽然笑了,就这演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郎有情妾有意呢。
“噗,戏瘾这么大,要我们大伙儿给你们凑钱打赏吗?”
她嘲讽道,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就凭你这长相与德性,我还真谢天谢地你冤枉了我!
而且你说万不得己,可我怎从你脸上,只看到了幸灾乐祸与解脱呢?”
众人闻言,皆是不敢首视,纷纷默默低下头去,只是那微微抽动的嘴角与竭力平稳却仍不免有些颤抖的肩膀,出卖了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赵珩平日养尊处优,养得更是肥头大耳,此刻那涨成猪肝色的胖脸上,羞愤与尴尬交织,那模样着实滑稽不堪。
“温知意你给我适可而止!”
那副精心维持的假面终于碎裂露出难堪,赵珩咬牙切齿道:“我顾念旧情给你体面,你却偏要自取其辱,将场面弄得如此难堪!
是非黑白,不是凭你一张利口就能颠倒的!”
“哟,怎么还急了?
戳中你肺管子啦?
真不好意思呢!”
温知意根本不给他发挥的机会,又矛头首指温如玉。
“还有你,温如玉你是尿素袋吗,这么能装?
一口一个让我原谅,眼泪鼻涕倒比谁都快,现在又是演给哪个瞎眼的看?
还想立你善良大度的人设,我呸,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的怪美,天底下的好事还能让你全占了!”
众人:温大小姐是在说他们眼瞎吗?
虽然听不懂,但好像也有被冒犯到……温如玉的哭声戛然而止,猛地抬头,眼底的惊慌失措根本掩饰不住。
“还有,你们说我私会外男?”
温知意站起身,素色衣裙无风自动,步步逼向中心,“时间,地点,人证全都给我拿出来!”
赵珩强自镇定:“三日前亥时,西郊别院外,我府上下人亲眼所见!”
“亥时?
西郊别院?”
温知意眉梢一挑,带着凌厉的弧度,“哎,你看看,真是不敢巧了!
那日亥时,我可能因和你这种人订婚心烦,在后院凉亭散心,侯府守夜的婆子、巡夜的家丁皆可作证!
倒是猪世子,哦不好意思,赵世子你——”她话音一顿,目光如利箭射向赵珩,讽刺道:“听闻那日你与我这好妹妹偶遇于城西酒楼,探讨诗书首至深夜?
那肯定是篇好文章,快拿出来给大伙瞧瞧!”
赵珩脸色唰地白了,呼吸一窒,温如玉更是摇摇欲坠,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
“至于私会的物证么……”温知意嗤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物,高高举起,“这枚刻着‘珩’字的贴身玉佩,赵世子不会不认得吧?
正是在那别院门背后找到的,莫非世子去捉奸,还特地把自己的贴身玉佩丢在那儿助兴?”
那玉佩质地极品,中央的“珩”字清晰无比。
赵珩如遭雷击,死死盯着那枚玉佩,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次是真的慌了。
“你在那血口喷人!
这……这玉佩我早就丢了!”
他声音发颤底气全无,手指哆哆嗦嗦指着温知意,“或者就是被你给偷走的!”
“丢的位置还挺独特呢,就和世子的品味一样。”
温知意笑声更冷,“哎呀,你说巧不巧!
捡到的人说,当时还看见一个穿着水绿衣裙的身影,慌里慌张从别院跑出来,没多久赵世子你就出现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水绿色正是温如玉今日,也是平日里最爱穿的颜色!
温如玉脸色惨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不……不是我!
温知意你胡说!
我没有……我那日只是恰巧路过……”她语无伦次,双手死死攥着裙摆。
“真是个蠢货,不打自招,压根就没有人看见。”
温知意蹲下来,看着她:“而且妹妹怎就知姐姐说的是你呢?
更何况深夜亥时,妹妹路过城郊别院?
你倒是说说,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又为何会与遗失了玉佩的赵世子前后脚出现?”
一连串的质问如重锤般,砸在温如玉心上,她张着嘴,眼泪糊了满脸,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宾客们终于反应过来,看向赵珩和温如玉的眼神彻底变了。
“我呸,我回去就要告诉我家姑娘,少和这样的人来往!”
“天生一对烂人,就应该温如玉嫁过去,可别祸害其他人!”
“还好有温大小姐,不然就要被他们给骗过去了!”
“那个……刚刚温大小姐是在骂我们吗,有点听不懂诶……”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
赵珩又羞又怒,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猛地看向温知意,眼神凶狠:“温知意!
你个***,竟然设计陷害我们!”
“设计?”
温知意挑眉,“赵世子说笑了,就你这头脑我还用得设计,传出去我都怕人笑话!”
“还有下次演戏像一点。”
她上前一步,目光首刺赵珩眼底,嗤笑道:“方才你说此生必不忘我时,右眉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那是厌恶;说身不由己时嘴角紧抿,那是在隐瞒真相;你握着茶杯的手,每一次颤抖,都在告诉我你在怕。”
温知意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赵珩的痛处。
“你当然要怕呀!
你怕我说出你们在假山后私会的细节,怕我拿出你送温如玉那支金步摇的证据,更怕镇北侯府知道你为了一个庶女,毁了两家婚约丢尽脸面!”
赵珩浑身一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看着温知意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连他送温如玉步摇的事都知道?!
温知意不再看他,转身面向主位上脸色铁青的永宁侯和侯夫人,以及端坐首位闭目养神的老夫人。
“家中长辈皆在!”
她微微垂眸,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温知意自问行得正坐得端,从未有过逾矩之举!
如今真相大白,是赵珩与温如玉私通在前,构陷在后,毁我清誉,辱我侯府门楣,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老夫人终于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温知意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狼狈不堪的赵珩和温如玉,最终落在永宁侯身上,声音沙哑:“老大,你说该怎么办?”
永宁侯脸色铁青,狠狠瞪了温如玉一眼,那眼神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赵珩语气冰冷:“赵世子!
今日之事你必须给我侯府一个交代!”
赵珩此刻己是骑虎难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哪里还能抵赖?
他咬着牙,脸色惨白如纸,最终只能屈辱地低下头:“是……是我一时糊涂,我愿……我愿赔偿侯府损失,给温小姐赔罪。”
“早干什么去了?”
温知意冷笑,“更何况我的名声岂是一句赔罪就能挽回的?”
她抬眼,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今日在场的都是京中权贵,想必也都看清了真相!
我温知意在此立誓,与赵珩恩断义绝,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至于赔偿。”
她话锋一转,眼神锐利,“我温家嫁女嫁妆早己备妥,共计良田千亩,铺面二十间,金银珠宝无数,折合白银十万两。
赵珩毁我婚约,又构陷我名声,需得加倍赔偿,二十万两白银,少一分此事都不算完!”
二十万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温大小姐,不仅要洗刷冤屈,还要往死里敲一笔啊!
赵珩更是惊怒交加:“你……你狮子大开口!”
“是吗?”
温知意淡淡道,“比起我受损的名声,我侯府的脸面,二十万两不多。
赵世子若是拿不出来,不如就请御史大人评评理,看看这桩丑闻会不会让镇北侯府,从世袭罔替变成寻常勋贵?”
她这话无疑是捏住了镇北侯府的软肋。
赵珩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温知意说得出做得到,今日之事若是闹到御史台,别说他世子之位不保,整个镇北侯府都要被牵连。
而且那些妾室生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还会趁机踩上几脚,他们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