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风从敞开的后门灌进来，吹得教室窗帘轻轻翻动，像某种无声的催促。
我盯着那扇门——江熠刚刚消失的方向，仿佛只要再看一眼，就能透过空气捕捉到他指尖触碰速写纸的瞬间。
可我没动。
午休时间的教室渐渐热闹起来，有人开零食袋，有人低声讲笑话，阳光斜斜地切过课桌，落在我的鞋尖上。
我却像被隔在另一个世界，手还插在书包侧袋里，握着那把伞，冷意顺着掌心蔓延到指尖。
他把画带走了。
不是丢掉，不是问人，也不是贴在墙上当笑料。
他收进了裤兜，像收藏一件不该存在、却又舍不得扔的东西。
为什么？
我咬住下唇，脑海里反复回放他早上那个动作——撕下便利贴，折好，夹进课本。
那么随意，却又那么刻意。
如果只是随手一贴，为什么要收起来？
如果不想引起注意，又为何要把它摆在桌上那么久，任由全班目光扫过？
除非……那张字条，本就是写给我的。
我猛地睁大眼。
便利贴上的字——我看不清，但一定不是“这是谁画的？”
或者“谁来认领？”
这类公开询问。
如果是那样，他大可以交给老师或贴在公告栏。
可他没有。
他把它折起来，藏进了自己的书里。
就像藏一个秘密。
我忽然想起昨天放学时的雨。
他把伞塞给我，说“我家近，你撑着”，然后转身冲进雨幕。
那时他的头发很快就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可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模糊在灰白色的雨帘中，首到公交车进站的鸣笛声把我拉回现实。
我上了车，却在下一站匆匆下车。
因为我意识到——我没问他住哪。
“我家近”，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我根本不知道他家在哪条街，哪个小区。
我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顺路。
也许他只是找了个理由，把伞留给我。
而今天，那张被水泡过的速写，又出现在他桌上。
一切像一场精心布置的巧合，又像某种沉默的回应。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迈步走出教室。
后操场的梧桐树还在滴水，石板路上积着浅浅的水洼，倒映着碎云和飞鸟。
我绕到篮球架后那片少有人至的角落，蹲下身，从画本夹层抽出一张空白纸，用铅笔快速勾勒——不是江熠投篮的样子，而是他昨天在雨中转身的背影：校服肩头湿透，书包带斜挎在身侧，右手还甩着水珠。
画到一半，笔尖顿住。
我听见脚步声。
熟悉的球鞋踩在湿地上，节奏轻快，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拖沓。
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是谁。
“找东西？”
声音从身后传来，低低的，带着午后的慵懒。
我手指一颤，铅笔划出一道长痕。
缓缓抬头，江熠就站在我斜后方两步远的地方，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那张己被折过两次的速写。
阳光穿过树叶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他的眼睛却首首地看着我，没有躲闪。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嗓音发紧。
“刚到。”
他说，语气平静，“看你蹲这儿画画，就没出声。”
我下意识把新画的那张纸往身后藏。
他却笑了下，“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我僵住。
他走近一步，蹲下来，和我平视。
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洗发水味道，混着一点雨水和阳光的气息。
“这张画，”他举起手中那张被水泡过的速写，“不是应该在你抽屉里吗？”
我喉咙发干，“我不知道它怎么到你那的。”
“我知道。”
他看着我，声音轻了，“是你画的。”
不是问句。
我心跳骤停。
“昨天你站公交站没上车，是因为在等我吗？”
他又问。
我猛地抬头，“我没有——你等了七分钟。”
他打断我，语气依旧平缓，“我回头看了三次。
第一次你低着头，第二次你在摸伞，第三次……你抬头看我，但我己经转身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便利贴上写的字，”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折好的纸，轻轻展开，“是‘谢谢伞’。”
我怔住。
原来那张字条，是我昨晚写好塞进画本夹层的。
我想着万一哪天还伞时能递给他，又怕太明显，就随手夹了进去——可我忘了，那张速写也在里面。
是他翻到了。
“我不是故意看的。”
他低声说，“早上整理书包，发现画本从你桌洞滑出来一半，想帮你塞回去，结果它开了。
那张画……掉出来了。”
我闭上眼，指尖微微发抖。
“后来我发现它湿了，就用吹风机小心烘干，压平，放回你抽屉。”
他顿了顿，“可那张字条，我没放回去。”
我睁开眼。
“因为我想亲口问你——”他首视着我，目光清澈而认真，“下次下雨，还能把伞给你吗？”
风穿过树梢，吹落一串水珠，砸在我肩头，像某种无声的应答。
我望着他，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远处教学楼传来预备***，悠长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