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我去过的第5家医院了,面前的医生对着我的检测报告反复查看,
最终告诉我一切正常,
目前出现的症状可能是因为我对怀孕这件事太过焦虑而产生的“假孕”现象。
她说理解我想要孩子的迫切心情,但是这种事得顺其自然。我麻木地听着医生劝诫的话语,
尽管我根本没有所谓的爱人,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肚子里绝对有东西在生长。
而这所有的源头,来自于我母亲老屋的一次拆迁。
1.我的母亲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就生病去世了,突发性器官衰竭,
她走的时候整个人仿佛被吸干,只有那双血管凸起的手紧紧抓着我,
用嘶哑的声音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别……别回……村……”那时我慌张又无助,
什么都听不清,还没来得及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缓过神,就被各种事情拉扯得筋疲力尽。
母亲的后事、毕业、工作、我们的房租等等,只能在劳累一天后的深夜独自反刍各种情绪。
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父亲,母亲过世后经济压力让我只能从住了好几年的房子里搬走。
我在收拾她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母亲的日记,从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
到发现有了我之后的惶恐不安,再到决定留下我做出的努力,
点点滴滴都是我们母女几十年的回忆。我忍住眼泪,不想打湿上边的字迹,
但在翻阅到我大学时期的日记时,内容开始发生了变化,母亲开始变得有些焦虑,
频繁写希望是她想错了。再往后,更是出现大量涂抹痕迹,仿佛是不想被人看到。
母亲从没有跟我提起过她的过去,我想着可能是以前母亲的生活并不好,
更何况现在她也不在人世,更没有必要去寻根问底。时间就这样过了8年,
在我即将28岁生日的前夕,我接到了来自林山县拆迁办工作人员的电话,
说我母亲家的老屋即将拆迁,让我去签署一下相关协议。不可否认听到拆迁的一瞬间,
我心里除了疑惑还有无法忽视的惊喜,我所在的城市房价虽然比不过一线,
但按照我这些年的积蓄,付了首付之后几乎所剩无几,这也是我犹豫着要不要买房的原因。
但随即我又想起了天天宣传的各种诈骗、拐卖案例,
没给电话那头的拆迁办员工留下准确答复,只说现在有些忙,抽空会打回去。挂断之后,
我就上网打开了这个林山县的政府官网。发现上面竟然真的有拆迁相关的公示。
快速扫视了一遍,原来是那片几个村子没多少人,田地马上要荒芜了,但是附近风景还不错,
就想打造成类似农家乐的旅游景点,而且那些村子除了风景,
还保留了比较完整的祖宅、庙宇,可以成为独特的宣传点。
公示里还说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了,因为要原汁原味,改造的工期和成本都不会太高,
只要拆迁协议处理完,就可以开工了。有了官方文件,我心里的疑虑放下了一半,
不过想起我母亲对过去缄默不言的态度,还是有些担心,我想了一夜,趁着周末的时候,
买了些东西去探望了母亲生前的好友,张阿姨,
想着问一下我母亲有没有对她说过自己以前的事情。张阿姨和我家情况有些相似,
她是离异带女,张家姐姐比我大三四岁,已经成家,我们两家关系很好。
得知我母亲急病去世,张家姐姐还特地请假,跟张阿姨一起帮我处理了不少事情。
得知我的来意,张阿姨皱眉思索了片刻,说她第一次见我母亲时,我母亲看上去刚成年,
小姑娘一个,像是从外地来的,正被几个黄毛小流氓骚扰。张阿姨见状,赶紧过去把人骂走,
又把我母亲领到了派出所,让警察帮忙安置。张阿姨的父亲是当地派出所的一位民警,
很负责,后来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没几年母亲也伤心过度,走了。
所以派出所其他民警对张阿姨很照顾,后来张阿姨开了一家小餐馆,也是时不时光顾,
这一片小流氓不敢闹事。那个年代连电话都是稀罕物,很多资料都不全,
查不到我母亲的家庭情况,又担心我母亲是被拐卖的,派出所也是头疼。
正巧张阿姨那阵刚离婚,女儿和餐馆都得照顾,忙不过来,就跟我母亲商量,
让我母亲做了员工。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是半年后,她发现母亲的肚子鼓起来了。
“我当时真是又急又气,你妈才多大,那半年,人好、勤快、麻利,
帮我把店和你姐都照顾得特别好,本来想着过两年挑个好的,好好过日子。
谁知道……哎……”她当时以为我母亲就是像警察猜测的那样,是被人贩子卖给别人的,
还拉着我母亲想去报警。结果一向脾气很好的母亲突然跪下求她不要说,
只说自己不是被拐卖的,还说不能害了张阿姨。张阿姨说,当时我母亲看上去害怕极了,
哪怕答应了不去报警,那两天也是不敢出门,整天窝在店里干活。后来,
她带着人去外地医院检查,还拿了打胎药,“哎,桐桐你别怪我们,那会儿要是被人知道,
你妈得被人骂死。”结果一连吃了好几次,我还是顽强的在我母亲身体里活着。
加上月份也大了,我母亲也终于决定把我留下。也是那晚,
我母亲对张阿姨说了一点她的事情。原来我母亲的老家叫黑水村,她们村子有一点不一样,
其他村子可能供奉菩萨、城隍什么的,她们村子信奉的是地母。因为这个缘故,
村子里对生孩子特别热衷,他们坚信地母会在某一天借助这些孩子重新降临。
她见过太多因此而失去生命的人,所以才拼尽全力逃了出来。张阿姨看出来我母亲有所隐瞒,
但想到他们村子的现状,又不敢问,害怕戳到她的伤心事,
只是暗地里把这个情况跟派出所说了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日子就这样慢慢走下去,
直到张家姐姐马上要上小学,我也快两岁的时候,张阿姨考虑到教育问题,
带着我们两家来到了现在的城市。从张阿姨家出来,已经黄昏了。
我想起母亲临终前拼尽全力对我的叮嘱,
想着估计是母亲担心我被村子强行留下当生育工具才不让我回去。如果真是这样,这次拆迁,
重新安排住处,说不定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打定了主意,我就跟拆迁办回了消息,
约好时间去他们单位谈谈。2.跟着指示牌一路前行,很快就找到了手机里的约定地点。
打开门,里边有几个年轻人正在接待,房间里吵吵嚷嚷的,全是关于赔偿、房子、钱等,
还有吵起来的,拆迁办那几个人看起来焦头烂额。我来到登记处,报了我母亲的名字,
程雨琳,然后就拿到了一份拆迁协议,正在我仔细翻阅的时候,身前突然笼罩了一个黑影。
“小姑娘,你妈是程雨琳?”我抬起头,发现是一个年迈的老人,皮肤皱巴巴的,好像树皮,
眼睛也浑浊不堪。见到他的一瞬间,我浑身发麻,不自觉地往后靠了一下。他嘿嘿一笑,
说自己是我母亲的长辈,还问我母亲的近况。胡乱搪塞了几句,他就被自己的家人领走了,
走之前还冲我笑了笑。因为流程问题,我还得在林山县待几天,索性定了县里的酒店。
晚上临睡前,我打开窗户,看着外边层峦叠嶂的大山,一阵恍惚,好像听见有人呼唤我。
我以为是今天太累了,赶紧关灯睡觉。结果就是这天晚上,我第一次梦见了那个身影。
都说梦里是没有痛觉的,但是在我的梦里,撕咬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
我在一片粘稠的黑暗中,身体周围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我本能般张开自己的嘴,
有液体流进嘴里,不远处还传来微弱的心跳声,咚、咚、咚,缓慢而沉重,
我的心跳仿佛与它们融为一体。就在我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梦境又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一片黑暗,我站在一间古老的庙宇里,上方传来窸窣的呢喃,不受控制地仰起头,
我看到了一片浓重的黑雾,不断分裂又合拢,里面不是内脏,而是无数蠕动的胎儿,
它们互相吞噬又重生,发出微弱的啼哭声。紧接着,黑雾中浮现出一张我无比熟悉的人脸,
那是,我的母亲。人脸下,一条树枝状的触须朝我伸来,我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抚摸着我的身体,怪异的声调传入我的大脑,不需要思考,
我立刻听懂了它的意思,它说“回来吧,我的孩子。”"啊!"我猛地从床上弹起,
全身被冷汗浸透。窗外,天蒙蒙亮,林山县笼罩在一层薄雾中。我看了下时间,刚刚6点,
索性起身洗个澡,也许是水土不服,我有点反胃,接着发现皮肤开始瘙痒,起了不少血点,
估计是过敏了。想起那个梦,我一阵烦躁,好不容易等到药房开门,买了药和早餐,
谁知道在回去的路上,又碰上了昨天那个老人。他呆呆地站在一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的儿子正被人气急败坏地拉着,旁边还有一个哭闹的小女孩。场面有些混乱,
我绕开他们想赶紧回去吃药,结果老人像有感应一样,瞬间盯住了我,又咧嘴一笑。
我有些不寒而栗,小女孩的家长还在争论,隐约听见些什么“骗子”‘传销’之类的,
说到激动处,我听到了一句完整的话:“谁不知道你们村子前些年干的那些缺德事啊!
为了啥都没听过的地母,把自己家孩子糟蹋得人不人,鬼不鬼,现在没人了,都是报应!
还想骗我们孩子!”我快步走开,心里想这黑水村看起来村缘不太好,
而且这地方确实有点邪乎,要不今天赶紧签完协议回去算了。反正我家现在就我一个人,
哪种拆迁方案都差不多。山区的天气变化无常,刚走出酒店,就下起了雨,
我打定主意今天就把流程走完,所以早早去了拆迁办办公室,也许是走得太急,
加上雨天潮湿闷热,打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有点头晕恶心。拆迁办的工作人员得知我的想法,
说尽量配合,后续如果需要我核实,会提前通知。我有些急躁,但也明白走流程就是这样,
只能处理完目前能确定的文件。拆迁办来的人渐渐多起来,
又是和昨天一样重复的吵闹、拉扯。我不堪其扰,拿着备份文件正准备离开,突然眼前一黑,
身体不受控制的下坠。我好像又进入了梦境,耳边没有了那些吵嚷声,
只有各种窸窸窣窣的低语。我听不懂那些声音是什么意思,
只看到一个奇怪的仿佛法阵一样的东西。法阵中间,有一只看不清身形的生物在舞动,
时不时有黑色的雾气喷涌而出,伴随着哒哒的类似脚步一样的节拍声。而在法阵外,
一圈圈的人跪着,额头深深贴近大地,身体伏低,只是远远看着,
就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虔诚。天空中雷霆不断,风起云涌,好似要撕裂天空,将其一分为二。
我盯着云层中的那个旋涡,疼痛在身体深处泛起,就在我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
一道光把我拉回了人世。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环视了一圈,发现我竟然在医院里。
旁边守着我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子,看起来好像是拆迁办的工作人员。她看我醒了,
连忙喊了医生过来。医生给我各处检查了一下,说没事了,然后就是一系列常规的叮嘱,
“哦对了,前三个月得好好补充营养,你今天就是低血糖才会晕倒的,
你们年轻人都怀孕了就别想着什么保持身材了,
健康第一知道吗……”医生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她说的“怀孕了”,
眼看她要走,我急的一把抓住她的手,颤抖地说:“医生,你说什么?我怀孕了?
”她有些莫名其妙但又马上明白了什么似的,“哎呀,你们这些小年轻,
对自己都这么不上心啊,这都快满三个月了……”我立马打断医生的话,“这不可能,
我一直是单身,能不能拜托您再帮我好好检查一下?
”3.拆迁办的小姑娘走的时候神色复杂,不知道脑补了什么,
一脸凝重地告诉我要是有需要可以跟她说,她在这工作也有段时间了。我留下了她的电话,
感谢她的好意,说到时候给她送个锦旗。送走她之后,我就跟着医生做了更详细的检查。
她看着报告,说子宫壁厚度和HCG值确实符合早期妊娠的特征,但是孕囊却不存在。
她建议我再观察一段时间,听我说马上要回去上班后,让我最好去大医院再检查一次,
避免误诊。我急忙点头,想着也许是我心理作用,母亲的往事,
加上在拆迁办看到的宣传图片,就被梦境加工在一起。等到回去熟悉的地方,
情绪稳定这些症状就能消失。看着大巴车距离身后的县城越来越远,我也慢慢安下心来。
给张阿姨报了平安之后,才有闲心看下窗外的风景。走到高处时,
山间的村子看起来就像模型一样,其中一个村子中间,有一座造型怪异的房子,
其他房屋分布在它的四周,仿佛拱卫它一般。我不确定那是不是黑水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