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头,撞进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里。
说话的男生叼着笔,嘴角勾着嘲弄的笑,周围几个男生跟着哄笑起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整个教室的目光都聚过来——像聚光灯突然打在舞台中央,而他是那个穿错了衣服的演员。
凌逸尘的名字像道无形的屏障,把他和这个新班级隔成了两半。
他攥紧书包带,指尖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左手手腕内侧的浅褐小痣在衣袖下隐隐发烫。
教导主任轻咳一声打破尴尬:“苏沐寒同学成绩很好,大家多照顾。”
说着指了指后排靠窗的空位,“你就坐那里吧。”
他低着头走过去,椅子被拉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像在替他难堪。
窗外的香樟树影晃进来,落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墨色的字迹被晃得发虚——那是昨晚预习时写的解题步骤,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
放学铃响时,他几乎是逃着冲出教室的。
凌家的早餐桌总带着种微妙的紧绷感。
凌逸尘坐在对面,脚上是双***款的做旧帆布鞋,鞋边刻意做旧的磨损痕迹都透着精心。
他正用银质小勺搅着咖啡,冷白的手腕搭在桌沿,奶茶棕色的碎发垂下来,遮住半只眼睛。
阳光漫过他的肩头,在他手边的吐司上投下一小块阴影,像他本人一样,带着拒人靠近的凉。
“逸尘,尝尝这个松饼?”
柳曼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什么。
她把刚烤好的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盘子与桌布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凌逸尘没抬头,手机屏幕亮着,是陆则发来的赛车场定位。
他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了个“知道了”,声音淡得像水。
苏沐寒低着头,用刀叉把煎蛋切成小块,却一口没吃。
他的白衬衫领口有些歪,是早上匆忙穿时没系好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细瘦的手腕——那颗浅褐的痣藏在腕骨内侧,像粒不小心沾上去的墨。
“沐寒,多吃点。”
柳曼又转向他,语气软下来,“第一天上课累不累?”
他刚要应声,对面突然传来“当”的一声轻响。
凌逸尘把咖啡勺放在盘边,站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帆布鞋底蹭过地板,发出干脆的声响。
他抓起椅背上的卫衣,往肩上一搭,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小众乐队logo的白T恤。
“不等司机了?”
柳曼连忙起身。
“不了。”
他的目光扫过餐桌,像掠过一片无关紧要的风景,“看见某些人,没胃口。”
门被甩上的声音撞在墙上,又弹回来,震得苏沐寒手里的刀叉晃了晃。
他看着盘子里被切成碎块的煎蛋,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默默把盘子往旁边推了推。
柳曼看着他的动作,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下午的阳光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沐寒背着书包刚走出校门,就被江若彤拦住了。
她穿着藏蓝色的西装套裙,手里拎着个米白色的保温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有些刻意。
“苏沐寒同学,”她把保温桶递过来,“你妈妈让我转交给你——说凌逸尘早上没吃早餐,让你……”话音被一阵笑闹声打断。
凌逸尘搂着夏语桐走过来,女生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发尾卷得蓬松,正仰头跟他说着什么。
夏语桐的手指偶尔碰到他的胳膊,他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脚步没停,像没看见站在路边的苏沐寒。
“你妈妈特意做的爱心早餐呢?”
江若彤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故意说给走在前面的人听。
夏语桐回头瞥了一眼,笑盈盈地说:“阿姨也太偏心了,怎么不首接给逸尘送呀?”
她的指甲涂着粉色的甲油,晃得苏沐寒眼睛发花。
保温桶的温度透过指尖渗进来,烫得他想松手。
桶里的粥还温着,是柳曼凌晨起来熬的,说凌逸尘胃不好,得吃点热的。
可此刻,看着那两人并肩走远的背影——男生的帆布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女生的鹅黄色裙摆扫过他的裤脚——苏沐寒突然觉得手里的桶重得像块石头。
风卷着香樟叶落在他脚边,他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瘦得像根快要折断的芦苇。
手腕内侧的痣还在隐隐发烫,像个无人知晓的,发着疼的秘密。